“娘娘放心，嫔妾都懂的。”甄嬛点头应是。
年世兰又叮嘱了几句安胎的细节，才带着颂芝离开。
承乾宫的烛火在身后渐远，她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残月，月色透过云层，在宫道上洒下斑驳的银辉，像极了这宫里藏不住的算计。
回到翊坤宫时，殿内竟还亮着暖黄的灯。
年世兰挑帘进去，见齐月宾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，手里捏着盏青玉茶盏，茶雾袅袅，映得她素来平静的眉眼添了几分柔和。
“这都快二更了，什么风把你吹来了？”年世兰解下披风递给颂芝，往殿内扫了一眼。
“温宜呢？这时候该睡了吧。”
她说着，挥手让伺候的宫人都退出去，殿门“吱呀”一声合上，隔绝了外面的动静。
齐月宾放下茶盏，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划着，抬眼看向她：“温宜早睡了，我让乳母照看着。来你这儿，自然是有事儿。”
她语气平淡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。
年世兰在她对面坐下，见桌上放着个描金嵌宝的小盒子，看着眼熟，伸手拿起来打开。
里面是细腻的香粉，带着股清甜的花味，正是前几日皇上赏给富察贵人的“醉春颜”。
“这是……”年世兰捏起一点香粉，指尖微凉，“富察贵人的香粉？你从哪儿得来的？”
她心里已有了几分猜测，却还是压着疑惑问道。
齐月宾点头，目光落在那盒香粉上：“今日景仁宫出事，我赶过去时，人人都围着富察贵人和莞贵人，这盒子掉在内院的海棠树下，被我拾了来。”
她顿了顿，抬眼看向年世兰，“你不觉得奇怪吗？那只叫松子的猫，是皇后宫里养了多年的，据说一向温驯，怎么会突然发狂伤人？”
年世兰指尖一顿，香粉从指缝漏下去，簌簌落在桌上。
她想起欣贵人的话，忽然笑了，笑意却没到眼底：“你倒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。今日欣贵人来跟我说，她瞧见那松子，起初根本不是冲富察贵人去的，是冲着莞贵人。”
她把欣贵人的话细细说了一遍，包括齐妃在甄嬛身后推的那一把，末了道：“我去问了莞贵人，她说被推时力道极重，绝非无意。可我实在想不通，齐妃一个妃位，犯不着跟莞贵人过不去，更何况那时候谁也不知道莞贵人有孕。”
齐月宾听完，沉默了片刻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：“齐妃或许没胆子自己动手，但她耳根子软，最是容易被人挑唆。至于这香粉……”她指了指那盒子，“你说，松子为何偏偏今日发狂？”
年世兰看着那盒香粉，忽然明白了什么，眼神一凛：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我没证据。”齐月宾打断她，语气却很肯定，“但松子是猫，最是灵敏，若是这香粉里掺了什么能引猫发狂的东西……”
她没说下去，但两人都懂了。
殿内静了下来，只有烛火偶尔“噼啪”一声爆响，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动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年世兰才缓缓道：“不管是谁的主意，皇后都脱不了干系。松子是她宫里的，富察贵人出事，她难辞其咎。”
齐月宾点头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，茶水已凉了大半：“就看太后怎么处置了。”
而此时的寿康宫，气氛却如冰窖一般。
太后斜倚在铺着软垫的宝座上，手里攥着串紫檀佛珠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，眼底的疲惫里裹着刺骨的寒意：“皇后，哀家是有眼疾，可你真当哀家瞎了吗？”
她声音不高，却字字如锤：“今日没了的，那是哀家的亲皇孙！”
皇后伏在地上，乌发散落，肩头微微颤抖，却还是维持着镇定：“臣妾失职，请太后降罪。”
“降罪？”太后冷笑一声，佛珠在她掌心转得飞快。
“哀家没做过皇后，直到先帝宾天，才熬成了太后。所以皇上一登基，哀家就力排众议让你做了皇后，为的是什么？为的是让皇后的宝座，一直落在咱们自己人手里！可你呢？”
她猛地坐直了些，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皇后：
“你的所做所为，配得上‘皇后’二字吗？后宫里那些龌龊事，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是念着你不容易。可伤龙嗣这种事，你也敢碰？”
最后几个字，她说得掷地有声。
皇后的身子僵了一下，却依旧低着头，声音平静得有些诡异：“臣妾知错。”
太后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，心里的火气更盛：“皇帝知道了吗？”
“已派人快马去河南报信了。”皇后答道，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安抚，“臣妾叮嘱过了，怕皇上伤心，先缓缓说富察贵人的事，多提莞贵人有孕的喜事，让皇上宽心。”
她脸上的平静太过反常，太后看着，只觉得一阵心寒。
这哪里是知错，分明是觉得自己做得没错。
太后没再说话，只对竹息使了个眼色。
竹息会意，转身出去，不多时抱着只黑猫进来。
正是那只闯了祸的松子。
松子似乎受了惊，缩在竹息怀里，喉咙里发出呜咽声。
竹息又拿出个盒子，正是富察贵人常用的“醉春颜”香粉，打开放在地上。
奇异的是，原本瑟缩的松子闻到香味，忽然弓起身子，眼里冒出凶光，猛地从竹息怀里窜出去，对着那盒子又抓又挠，像是见了仇敌。
皇后跪在地上，一直平静的脸色终于变了，瞳孔骤缩，手指死死抠着地面的青砖，指节泛白。
“富察贵人的孩子没了，就算了。”太后的声音冷得像冰，“但莞贵人腹中的龙胎，绝不能再有任何差池。你若是护不住，哀家有的是人能护。”
皇后的嘴唇动了动，想说什么，却终究只挤出一句：“是，臣妾定会吩咐太医院，好生照看莞贵人。”
“你退下吧。”太后挥了挥手，语气里满是疲惫。
皇后叩首起身，刚走到殿门口，就听太后在身后缓缓说道：“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的姑娘，也都长大了。这皇后的位置，可不是非你不可。”
皇后的脚步顿住了，背影僵在那里。
这句话像一根针，狠狠扎破了她强装的镇定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才转过身，对着太后福了福身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：“臣妾……明白。”
看着皇后的身影消失在殿外，竹息才上前扶着太后：“太后，您消消气，仔细伤了身子。”
太后靠在宝座上，长长叹了口气，声音里满是无奈：“宜修太狠了，也是哀家太护着她了，才让她越发没了顾忌。再这样下去，皇帝的后嗣都要被她折腾光了。”
“皇后娘娘也是……没有自己的孩子，心里终究是躁了些。”竹息轻声劝道，“若是有了自己的龙胎，或许就会收敛些了。”
“哼，她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，这后宫就更别想有其他孩子了。”太后冷哼一声，眼底闪过一丝了然。
“当年为了坐上福晋的位置，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能下手，真有了孩子，为了让他稳稳当当继位，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？”
竹息沉默了。
这些宫闱秘辛，她虽知道些，却不好多言。
“可不管将来是谁做太子，她都是母后皇太后，何必如此折腾呢？”竹息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。
太后闭了闭眼，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：“她要的不是太后的名分，是权柄。一旦权柄旁落，就算是太后，她也坐不安稳。”
这些年，皇后借着打理后宫的名义，安插了多少自己的人，她岂能不知？
“宜修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，哀家不能再坐视不理。”太后睁开眼，眼底已没了方才的疲惫，只剩下果决。
“皇帝听说宫里出事，定会尽快回来。你去准备一下，等皇帝来了，让敬妃和惠贵人过来一趟。”
竹息一愣：“太后是想……”
“皇后的身子不好，该好好养着了。”太后缓缓道，“这后宫的事，也不必非得她盯着。敬妃沉稳，惠贵人端庄，两人性子平和，又没什么私心，让她们暂代几日，总比让宜修继续折腾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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