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皇上,淳常在是中毒了。”
“中毒?”
皇上猛地攥紧了拳。
“什么毒?她现在怎么样?可有性命之忧?”
温实初将银簪放回药箱,凝重回复道:“回皇上,这栗子糕里掺了夹竹桃汁。夹竹桃茎叶皆有毒性,尤其汁液最烈。”
他顿了顿,见皇上脸色愈发阴沉,忙补充道:“微臣已给淳常在灌了解毒的汤药,眼下气息渐稳,该是无性命之忧了,只是还需好生静养。”
“夹竹桃……”甄嬛像是被这三个字烫到,身子猛地一晃,指尖冰凉的帕子攥得死紧,下一刻竟“咚”一声跪在了青砖地上。
地砖冰凉刺骨,她却似浑然不觉,额头抵着地面,泪水顺着脸颊砸在地上,洇出一小片湿痕:“皇上!您要给淳儿作主啊!要给臣妾腹中的孩子作主啊!”
安陵容站在一旁,素白的手指轻轻绞着衣袖,忽然抬眼看向温实初,声音轻得像一阵风,却字字清晰:“温太医,这夹竹桃若是配上桂枝,会怎么样?”
温实初抬眸,正对上安陵容那双看似无辜的眼,他略一沉吟,据实回道:“夹竹桃性寒,本就有活血散瘀之效,若配上性温通脉的桂枝……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甄嬛隆起的小腹,语气重了几分:“那便是极伤胎气的利器,孕者误食,轻则动胎,重则……滑胎。”
话音未落,甄嬛的哭声陡然拔高,像是受了天大的惊吓:“皇上!您听见了吗?这不是冲着淳儿来的,是冲着臣妾腹中的孩子来的啊!”
她猛地抬头,泪水糊了满脸,鬓边的珠花摇摇欲坠。
“臣妾日日喝桂枝汤安胎,这宫里谁人不知?偏这栗子糕里掺了夹竹桃汁,这是要置臣妾和腹中孩儿于死地啊!”
“姐姐慎言。”安陵容伸手去扶她,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,“虽说这栗子糕是齐妃娘娘派人送来的,可毕竟经了旁人的手,保不齐是哪个刁奴动了手脚,想挑拨离间呢?”
她话锋一转,目光落在皇上紧绷的侧脸上,“只是……宫里人人都知道姐姐常服桂枝汤,这搭配太过蹊跷,倒像是……蓄谋已久。”
皇上的脸色早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,他深吸一口气,伸手将甄嬛从地上扶起,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臂,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:“你先起来。”
随即扬声对殿外大喊:“苏培盛!”
“奴才在!”苏培盛应声而入,见殿内气氛冷凝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“去,把齐妃给朕传过来。”皇上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。
“喳!”苏培盛躬身退下,转身时飞快地瞥了眼地上散落的栗子糕碎屑,这齐妃,怕是要栽了。
安陵容扶着甄嬛坐到椅子上,帕子轻轻替她拭着泪,低声劝慰:“姐姐别太激动,皇上心里有数,定会还你和孩子一个公道的。”
甄嬛靠在椅背上,胸口剧烈起伏,看向皇上的眼神里满是惊惧。
而皇上眼底也同样翻涌着后怕,若是今日误食栗子糕的是甄嬛,后果不堪设想。
此时的长春宫,齐妃正坐立难安。
她在殿内踱来踱去,指尖把一方锦帕绞得皱巴巴的,鬓角的金步摇随着动作叮当作响,却掩不住她眉宇间的焦躁。
“翠果还没回来?”她第无数次问向侍立的宫人。
“回娘娘,还没呢……”宫人战战兢兢地回话,“许是……许是承乾宫那边留着说话呢?”
“娘娘!苏公公来了!”外面突然有人冲进来报。
齐妃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手一抖,帘子“啪”地落回原处。
她强作镇定地理了理衣襟,刚转身,就见苏培盛迈着四方步进来了,脸上挂着惯常的笑,眼神却像刀子似的在她脸上刮了一圈。
“苏公公大驾光临,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?”齐妃的声音有些发飘,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。
苏培盛躬身道:“回齐妃娘娘的话,皇上口谕,请您即刻往承乾宫去一趟。”
他的目光在齐妃发白的脸上停了停,见她眼神闪烁,嘴角那抹心虚几乎要溢出来,心里便有了数。
“去……去承乾宫?”齐妃的声音陡然拔高,又慌忙压低,“可是……可是莞嫔妹妹那边出什么事了?”
苏培盛皮笑肉不笑地答:“奴才只是奉命传话,具体的,还得劳烦娘娘到了那儿,亲自问皇上。”
他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,语气不软不硬:“齐妃娘娘,时候不早了,咱们快些走吧,别让皇上等着。”
齐妃的腿像灌了铅似的沉,可苏培盛就在眼前盯着,她哪敢拖延?
只能硬着头皮,由宫女扶着,跟着苏培盛往承乾宫去。
到了承乾宫正殿,齐妃刚掀帘进去,就见甄嬛和安陵容端端地坐在椅子上,一个垂泪,一个垂眸,瞧着竟都安好。
“臣妾给皇上请安。”齐妃定了定神,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,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来的从容,“不知皇上急召臣妾来,有何吩咐?”
皇上坐在上首,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,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。
“莞嫔,你来说。”皇上没看齐妃,只对甄嬛扬了扬下巴。
甄嬛一听这话,眼泪又涌了上来,“噗通”一声跪在齐妃身旁,膝头撞在地上的声音比刚才更响:“齐妃娘娘!臣妾不知哪里得罪了您,竟让您对臣妾腹中的孩子下此毒手!”
她抬起泪眼,望着齐妃,声音哽咽却字字泣血。
“臣妾自知位份低微,死不足惜,可臣妾腹中的孩子是皇上的骨肉啊!是三阿哥的亲弟弟!您也是当额娘的人,怎能如此狠心?”
齐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哭诉惊得浑身一颤,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。
她看着甄嬛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,再看看皇上阴沉的脸色,心里哪还不明白,栗子糕的事,败露了!
可她转念一想,甄嬛好好地跪在这儿,显然没吃那糕。
只要自己咬死不认,皇上又能奈她何?
“莞嫔妹妹,你这是说的什么话?”齐妃强作镇定,眉头蹙起,摆出一副全然不解的样子。
“本宫今日是派人给你送了栗子糕,可那是本宫亲手做的,干干净净的,怎么就成了下毒?本宫实在听不明白!”
“你亲手做的?”皇上终于开口,声音冷得像冰,“你宫里的人说,那栗子糕是你亲手磨粉、亲手蒸制,亲手装盒的,这话不假吧?”
齐妃梗着脖子道:“是!是臣妾亲手做的,想着妹妹怀着身孕,嘴馋些,才特意送些过去尝尝鲜。”
她挺直脊背,语气竟有了几分不卑不亢。
“好一个亲手做的!”
皇上猛地一拍龙椅扶手,玉扳指“当”地撞在扶手上,发出一声脆响。
他霍然起身,走到那盘剩下的栗子糕旁,看也没看,抬手就将整盘糕扫到了地上。
白瓷盘摔得粉碎,栗子糕碎屑混着糖霜溅得到处都是,其中一块正落在齐妃脚边,那清苦的气味顺着风飘进她鼻腔,刺得她心口发紧。
“既是你亲手做的,没掺脏东西,那你就吃给朕看!”
皇上指着地上的碎屑,眼神像淬了毒的刀,“捡起来,吃下去!”
齐妃看着地上狼藉的糕点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她怎么敢吃?那里面的夹竹桃汁是她亲手掺的,虽量不足以致命,可吃下去定会腹痛难忍!
甄嬛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,哭得更凶了:“皇上!齐妃娘娘不必如此!这夹竹桃汁对常人或许无碍,可臣妾日日喝桂枝汤啊!这宫里谁人不知?她这是算准了臣妾会吃,要借这两样东西,活活害死臣妾的孩子!”
她转向齐妃,泪眼朦胧,“娘娘就算恨臣妾,也不该拿孩子撒气啊!”
这话堵得齐妃哑口无言。
是啊,旁人吃了或许真没事,她就算吃了,也证明不了什么。
“你说里面有夹竹桃汁?绝不可能!”齐妃咬死了不认,声音都有些发颤,“定是你们冤枉本宫!”
“皇上,”安陵容适时开口,她没下跪,只站在一旁,语气平静却句句在理,“依臣妾看,若真不是齐妃娘娘的意思,那定是有人想陷害娘娘。要往糕点里掺夹竹桃汁,总得先摘夹竹桃、取汁液,还得在娘娘眼皮子底下动手脚,定是娘娘身边亲近的人才做得到。”
她顿了顿,看向皇上,“不如把长春宫的宫人都叫来问问,谁近日摘过夹竹桃,谁碰过那糕点盒子,一查便知。”
齐妃听到“查宫人”三个字,浑身猛地一哆嗦。
她宫里的翠果是知情的,还有那几个帮着摘夹竹桃的小太监……
若是真查起来,岂不是一查一个准?
“皇上!您不能听她们一面之词啊!”齐妃慌了,膝行几步想去拉皇上的龙袍,却被皇上嫌恶地避开。
她趴在地上,哭得涕泪横流,“她们这是串通好了要陷害臣妾!臣妾待莞嫔妹妹一向敬重,怎会害她?”
“齐妃娘娘!”甄嬛也往前挪了挪,声音带着决绝,“您若觉得是臣妾冤枉您,那好!皇上,臣妾愿意自请搜宫!承乾宫上上下下,任您搜查,若能找出半点夹竹桃的影子,臣妾任凭处置!”
皇上始终没说话,只居高临下地看着齐妃,眼神里的寒意一点点加深。
那目光像一张网,死死地罩着她,让她喘不过气来。
“皇上……”齐妃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,带着哭腔,“臣妾……臣妾知错了……”
她“咚咚”地磕着头,额头很快就红了一片。
“臣妾不是有意的……是一时糊涂,被猪油蒙了心……求皇上开恩!看在三阿哥的份上,饶了臣妾这一次吧!”
甄嬛跪在一旁,听着齐妃认罪,眼角的余光悄悄瞥了眼皇上。
她心里清楚,齐妃有三阿哥这个软肋,皇上再怒,也不会真要了她的命。
皇上看着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齐妃,气得胸膛剧烈起伏:“你还知道你有个三阿哥?”
他一脚踹在旁边的桌腿上,木桌发出一声闷响,“三阿哥有你这样蛇蝎心肠的额娘,才是他一辈子的不幸!”
他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决心,扬声道:“来人!”
殿外的侍卫立刻应声而入。
“李氏心肠歹毒,意图谋害皇嗣,即刻起降为贵人,禁足长春宫!没有朕的旨意,任何人不得探视!”
皇上顿了顿,目光扫过齐妃惨白的脸,又补了一句:“另外,以后不许她再见三阿哥!”
“皇上!不要啊!”
齐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瘫在地上,凄厉地哭喊起来:
“臣妾知道错了!求您别不让臣妾见三阿哥!他是臣妾的命啊!皇上!求您开恩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