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人都散尽了,甄嬛指尖微凉,缓缓从妆奁深处取出两盒舒痕胶,递向温实初。
温实初接过,面上依旧是惯常的沉静,不见半分波澜。
“温大人,劳烦瞧瞧,这两盒里,可有伤胎的东西。”甄嬛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,语气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,“也好让我与安妹妹,都能安心些。”
“是。”温实初应声,随即凝神细查。
先验了那盒新的,并无异样,转而拿起那盒已快见底的,指尖捻着残留的膏体反复摩挲,眉头竟一点点蹙了起来,比上次检查时多了几分凝重。
甄嬛瞧着他这模样,心莫名一沉。
那盒上次明明查过是无碍的,怎会……
“可是有什么不对?”她轻声问,目光不自觉扫向一旁的安陵容。
安陵容也是一脸茫然,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慌乱。
她自问绝无动手脚,此刻见温实初这神情,只觉后背发紧,忙道:“姐姐,我真的没放东西,我绝不敢的,你信我……”
温实初抬眼,声音低沉:“这盒新的倒无妨,只是这盒快用完的……里头似乎有麝香。”
因膏体所剩无几,气味极淡,他一时也不敢全然断定,只是想起上次查验的结果,眉头锁得更紧了。
安陵容一听,膝盖一软便直直跪了下去,声音都带着颤:“姐姐!我真的没有!”
甄嬛伸手将她扶起,指尖触到她手臂的冰凉,自己心头亦是一片寒意。
她与温实初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,上次明明查过,怎会凭空多出麝香来?
“先起来吧。”甄嬛扶着她站稳,转向温实初,“温大人,我近来总觉胸口发闷,夜里也睡不安稳。”
她蹙着眉,“章太医说是盛夏母体虚浮之故,让我好生歇着便是。”
温实初颔首,又道:“这症状有几日了?”
“约莫七八天了。”
温实初即刻上前诊脉,指尖搭在她腕上片刻,脸色愈发凝重,收回手时沉声道:“娘娘,微臣斗胆揣测,这舒痕胶里的麝香,怕是后来才被加进去的。”
“什么?”甄嬛心头剧震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她宫里的人,皆是她素来信重的,谁会……
“您先前并无这些症状,微臣初次诊脉也未察觉麝香之气。但结合您说的不适,再细诊脉象,确有极淡的麝香残留。章太医未能察觉,大约是用量微薄,又用的时日尚短,故而难辨。”温实初解释道。
安陵容这才松了口气,拉着甄嬛的衣袖急急道:“姐姐,这下你信我了吧?”
甄嬛望着她,唇边笑意早已淡去,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,漫过四肢百骸。
“今日多亏了你,不然我还蒙在鼓里。”她语气平静,听不出喜怒。
“陵容,今日之事,你且烂在心里,回去后一切如常便是。我还有话与温太医说。”
安陵容何等机警,自然明白她是要支开自己,也不多言,顺势道:“既如此,姐姐身子不适,陵容便先回去了,改日再来看姐姐。”
说罢福了福身,转身退了出去。
殿内只剩两人,甄嬛才看向温实初,声音微哑:“你方才的话,当真?”
“千真万确。”温实初点头,“那日查验时绝无问题,如今出了差错,定是宫里有人动了手脚。”
“可我身边的人……流朱、浣碧,都是自幼一同长大的,她们断不会……”甄嬛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痛心。
“娘娘,眼下不是伤怀的时候,得尽快找出那人。”温实初劝慰道,“好在用量尚浅,您只需好生将养,想来无碍。”
甄嬛深吸一口气,眼中闪过一丝厉色:“既如此,不如就来个打草惊蛇。”
温实初虽不通这些机变,却也颔首应下,只听凭她安排。
次日,各宫嫔妃到翊坤宫请安,甄嬛便托槿汐去向年世兰告假,只说身子不适,不便前来。
“知道了,让莞嫔好生歇着吧。”年世兰斜倚在榻上,漫不经心地扫过阶下众人,忽然冷哼一声,“祺贵人呢?难不成要本宫亲自去请?”
周宁海忙上前回话:“回娘娘,储秀宫一早来人说,祺贵人身子不适,今日怕是来不了了。”
年世兰眼底闪过一丝讥诮,正愁没由头整治,这蠢货倒自己送上门来。
“周宁海,去太医院请位太医,跟着去储秀宫瞧瞧,看看这位祺贵人到底是何贵重身子,连请安都敢旷了。”
富察贵人在一旁听着,暗自庆幸自己没学祺贵人的蠢笨,只低头抚着袖口,心想祺贵人今日怕是难逃一劫了。
其余人与年世兰素来交好,自无畏惧。
唯有那康常在,趁人不注意时悄悄蹙了蹙眉,偏这细微动作,却被身旁的吉嫔看在眼里,只是吉嫔面上不动声色,依旧垂着眼帘。
不多时,周宁海便带着江太医,竟将祺贵人一并带了回来。
“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。”祺贵人强撑着行礼,声音有些虚浮,“嫔妾早起确有些不适,如今已大好,便赶紧过来了。”
年世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,只对周宁海道:“你说。”
“回娘娘,奴才带江太医到储秀宫时,祺贵人正与宫人说笑,说自己已然大好了,压根没让太医诊脉。”
周宁海的声音不高不低,却字字清晰,任谁都听得出,祺贵人分明是故意旷请安。
若年世兰今日没派人去,她怕是根本不会来。
“贵妃娘娘,周公公去时,嫔妾正吩咐宫人备车,想着赶来请安呢!”祺贵人慌忙辩解,脸色有些发白。
“江太医,”年世兰终于抬眼,目光锐利如刀,“给祺贵人瞧瞧。既然来了,总得让太医看看,别回头再说有什么不适,反倒赖在本宫头上。”
这话堵得祺贵人再无退路。
若是执意不让诊脉,反倒显得心虚。
她只能咬着牙,强装镇定地伸出手,任由江太医上前诊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