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主,奴婢冤枉!”
浣碧膝头一软,重重磕在金砖上,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,声音里带着哭腔,却又透着几分刻意的慌乱:
“奴婢自小跟着小主,您待奴婢恩重如山,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,也绝不敢害您啊!”
甄嬛坐在椅上,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,直直落在她颤抖的背影上。
方才药碗里那股异样的酸意还在舌尖萦绕,小腹处隐隐传来的坠痛更是提醒着她眼前这人的歹毒。
她缓缓开口,声音冷得像殿角的寒冰:“流朱,去传温太医。”
“是!”流朱见甄嬛脸色发白,嘴唇紧抿,知道事情定然不小,哪里敢耽搁?转身就往外跑。
“浣碧,”甄嬛的视线依旧没离开她,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温度,“我自问待你不薄。你想要的首饰衣料,我何曾亏待过你?就连父亲都嘱咐我,要给你寻一门好亲事,让你后半辈子安稳度日。可你呢?”
她顿了顿,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:“你却一错再错,连我腹中的孩子都容不下!”
“奴婢……奴婢听不懂小主在说什么!”
浣碧身子抖得像筛糠,眼泪珠子像断了线的珍珠,砸在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“是不是哪里弄错了?那药是奴婢亲手煎的,跟平日里的方子一模一样啊!”
她话音未落,甄嬛突然闷哼一声,双手猛地按住小腹。
一股尖锐的坠痛从小腹蔓延开来,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,疼得她眼前发黑。
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,贴在背上凉得刺骨。
“小允子!”甄嬛咬紧牙关,强撑着喊道,声音因疼痛而发颤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守在门外的小允子听到动静,连忙掀帘进来,见甄嬛脸色惨白如纸,额头上滚着大颗的汗珠,吓得赶紧跪倒:“奴才在!娘娘有何吩咐?”
“把她……给我捆起来!”甄嬛指着地上的浣碧,指尖都在发抖,“关进柴房,没有我的吩咐,不准任何人靠近!”
小腹的疼痛越来越剧烈,像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狠狠拧着,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她看着浣碧的眼神里,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。
原来这就是她掏心掏肺对待的“妹妹”,竟能狠下心来害她的孩子!
“小主!奴婢是冤枉的啊!”浣碧还想辩解,抬头时正撞见甄嬛那双冰冷的眼,吓得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。
“闭嘴!”槿汐见状,连忙上前扶住甄嬛摇摇欲坠的身子,转头对着浣碧厉声喝止,“眼下娘娘的安危才是头等大事,你若真是清白的,等太医来了自会还你公道,再敢聒噪,仔细你的皮!”
浣碧没料到一向温和的槿汐会如此动怒,一时愣在原地。
小允子可没耽搁,起身就取了条粗麻绳,三两下就把她捆了个结实。
浣碧手脚并用地挣扎,哭喊着“小主饶命”,却被小允子拖着往外走,声音很快就被拖远了。
“娘娘,您怎么样?”槿汐扶着甄嬛,感觉她的身子烫得吓人,手心里全是冷汗,“佩儿!佩儿快进来!”
守在外间的佩儿听到喊声,慌忙跑进来,一见甄嬛这模样,吓得脸都白了:“娘娘这是怎么了?”
“快!快把娘娘扶到床上去!”槿汐急得声音都变了调,和佩儿一左一右架着甄嬛,小心翼翼地往内室走。
甄嬛疼得牙关咬得死死的,额头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,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,视线也开始发花。
刚把甄嬛安置到床上,小允子就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:“姑姑,奴才这就去太医院催催温大人!”
他刚才把浣碧锁进柴房,特意吩咐了两个小太监守着,这才往太医院赶,没想到刚出承乾宫没多远,就见流朱带着温实初快步走来。
“温大人!快!我们娘娘疼得厉害!”小允子跑得满头大汗,抓住温实初的袖子就往回拽。
“怎么回事?”流朱脸上满是泪痕,看到小允子就像看到了救星,“方才我去太医院时,温大人正在给其他娘娘诊脉,好不容易才请动他……”
温实初没工夫细问,提着药箱就跟着往承乾宫赶。
刚走到宫门口,就听见内室传来甄嬛撕心裂肺的痛呼,那声音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。
温实初脸色骤变,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。
“娘娘!”他提着药箱冲进内室,见甄嬛蜷缩在床上,双手死死抓着锦被,指节都泛了白,脸色白得像纸,连忙放下药箱,拿出脉枕就想去诊脉。
“槿……槿汐,”甄嬛疼得浑身发抖,却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,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,“去……去告诉眉姐姐,让她……让她过来。”
沈眉庄是她在这宫里最信任的人,有她在,至少能稳住局面。
“还有……还有华贵妃,”她吸了口气,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,却依旧坚持着,“是……是淳贵人……让她……快……”
话没说完,又是一阵剧痛袭来,她疼得闷哼一声,再也说不出话。
槿汐瞬间明白了娘娘的用意,她连忙点头:“娘娘放心,奴婢这就去!”
她转身看向流朱,语速极快地吩咐:“流朱,你在这儿守着,看好屋里的人,不许任何人进出!小允子,你跟我来!”
流朱含泪点头,紧紧握住甄嬛的手:“小主,您撑住,温大人一定有办法的!”
槿汐带着小允子快步走出内室,一边走一边吩咐:“去,把咱们信得过的都叫上,把承乾宫的角门、侧门都守得严严实实,连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!对外就说娘娘突发恶疾,需要静养,任何人不得打扰!”
小允子知道事情紧急,应声就去安排。
槿汐则提着裙摆,一路疾奔往碎玉轩去。
沈眉庄这几日身子也不大爽利,多半在自己宫里歇着。
果然,沈眉庄正在窗边看书,见槿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,脸色还带着惊惶,心里“咯噔”一下:“槿汐?出什么事了?”
“惠贵人!”槿汐跑得嗓子都哑了,扶着桌子喘了口气,“我们娘娘……我们娘娘被人下了药,现在腹痛不止,怕是……怕是要保不住孩子了!”
“什么?!”沈眉庄手里的书卷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身子一晃,差点栽倒,幸好被身边的采月扶住。
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抓住槿汐的胳膊急声问:“怎么会这样?是谁干的?嬛儿现在怎么样了?”
“奴婢也说不清,眼下温大人正在瞧着。”槿汐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,“我们娘娘让您赶紧过去镇着,她还说……让奴婢去告诉华贵妃,是淳贵人下的手。”
沈眉庄定了定神,虽然满心焦灼,却也知道此刻不能乱了阵脚:“我知道了,采月,备轿!”
她看向槿汐,眼神坚定,“你快去翊坤宫,这里有我。无论如何,我都会守着嬛儿的!”
槿汐重重一点头,转身又往翊坤宫赶。
翊坤宫里,年世兰正歪在榻上翻看着账本,听颂芝说槿汐求见,有些诧异:“她来做什么?莞嫔不是刚从这儿回去吗?”
“回娘娘,看槿汐姑姑的样子,像是有急事。”颂芝回道。
“让她进来。”
槿汐进了殿,一见到年世兰就跪了下来,声音带着哭腔:“贵妃娘娘!求您救救我们小主!”
“怎么了?”年世兰放下账本,挑眉看着她,指尖在炕桌上的棋盘上敲了敲,“方才莞嫔离开时还好好的,这才多大功夫,就出事了?”
“我们娘娘……我们娘娘喝了安胎药,突然腹痛不止,怕是……怕是动了胎气。”槿汐泣声道,“娘娘痛苦之际说,是……是淳贵人要害她!”
“淳贵人?”年世兰愣了一下,随即冷笑,“她不是被禁足了吗?怎么还能动手脚?”
“奴婢不知,这是我们娘娘亲口吩咐奴婢来告诉您的。”槿汐额角还挂着汗,说话时气息都有些不稳,“眼下惠贵人已经过去了,奴婢斗胆求娘娘做主!”
年世兰看着她焦急的模样,不像是作假,沉吟片刻道:“你先回去伺候你家主子,莞嫔的事,暂且不要声张。本宫一会儿就过去看看。”
她顿了顿,又对周宁海道:“周宁海,派几个得力的人跟着槿汐回去,把承乾宫给本宫看紧了,不许任何人随便进出,包括里面的奴才!”
“是!”周宁海躬身应道。
等槿汐和周宁海走了,年世兰才对颂芝道:“颂芝,你亲自去趟太医院,叫江太医跟你走一趟储秀宫。”
“去储秀宫做什么?”颂芝有些不解。
“给里面那两位贵人请脉。”年世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“就说宫里突发时疾,本宫担心她们的身子,特意请太医去瞧瞧。”
她心里清楚,方淳意若是真敢对莞嫔下手,必然早有准备。
眼下她被禁足,若是真出了什么事,最能脱罪的法子就是——怀龙种。
有了身孕,皇上就算再生气,也不会轻易动她。
这算盘,打得倒是精。
储秀宫里,方淳意正坐立不安地在屋里踱步。
这几日总觉得眼皮跳得厉害,像有什么祸事要找上门。
她让雨儿去打听外面的动静,可雨儿刚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,说翊坤宫的颂芝姑姑来了。
方淳意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强作镇定地迎了出去:“颂芝姑姑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。”
“给淳贵人请安。”颂芝福了福身,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,“奉贵妃娘娘之命,近来宫里突发时疾,怕过了病气,特意请了江太医来给您和祺贵人请平安脉。”
方淳意闻言,心里瞬间明白了。
年世兰这是怀疑到她头上了!
她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,掩去眼底的慌乱,笑道:“有劳贵妃娘娘挂心,也辛苦江太医了。”
说罢,她伸出手腕,放在脉枕上。
江太医凝神诊脉,片刻后,脸上露出惊讶之色,随即对着方淳意拱手道:“恭喜淳贵人,您已有身孕两月有余,脉息平稳,只是胎像尚浅,需得仔细静养。”
“什么?”方淳意猛地捂住嘴,眼睛瞪得溜圆,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,随即又像是恍然大悟,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,却是喜极而泣的样子。
“我……我真的有了?太好了!多谢江太医,也多谢贵妃娘娘体恤,若不是娘娘派人来诊脉,我竟还不知道自己怀了龙裔!”
她演得情真意切,连颂芝都看不出破绽,只觉得这淳贵人运气倒是好。
刚走到门口的祺贵人听到这话,脚步猛地顿住,脸上的血色唰地褪了个干净。
方淳意竟然怀了孕?她被禁足在储秀宫这些日子,怎么会……
难道是禁足前就有了?
那她之前装病、被华贵妃罚跪,岂不是都成了笑话?
“如此便恭喜淳贵人了。”颂芝压下心头的诧异,笑着道,“那小主就好生养胎,奴婢还要去给祺贵人请脉,之后还要回娘娘那里复命呢。”
方淳意笑着应了,目送颂芝离开时,眼底的得意几乎藏不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