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谁主使你这么做的?药又是谁给你的?”
甄嬛的声音冷得像殿角的冰棱,目光死死钉在浣碧身上。
她此刻半分也不想信这张嘴,可眼下要扳倒方淳意,还得从浣碧这里撬开缺口。
烛火在她身后明明灭灭,映得她脸上的苍白多了几分冷厉。
浣碧的肩膀猛地一颤,头垂得更低了,发间的银簪随着动作轻轻磕碰,发出细碎的响。
她咬着唇,半晌没吭声。
“我原以为,你见我失了孩子,总该有几分悔意。”甄嬛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积压的怒火与失望。
“可你连一句实话都不肯说!你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?”她指着殿门,语气里满是决绝,“你给我递药时,承乾宫多少双眼睛看着!你若不说,谋害皇嗣的罪名就只能你一个人扛,到时候就是死路一条!你以为方淳意会救你?还是皇后会替你出头?”
“你……你怎么会……”浣碧猛地抬头,眼里满是惊恐,像被人戳破了最隐秘的心事。
甄嬛连“淳贵人”都点出来了,难道她真的什么都知道了?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中衣,贴在背上凉得刺骨。
“我顾及着咱们那点姐妹情分,你平日里那些小动作,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。”
甄嬛放缓了语气,眼底却没半分温度,“我总想着,不管你怎么争,怎么算,总不会真的对我的孩子下手,那是你的亲外甥啊。”
这话半真半假。
她若真早已知晓,断不会让浣碧留在身边这么久。
可看着浣碧此刻慌乱的模样,她竟生出几分狠意,只想逼她说出实情。
“小主,您信我,我真的……”浣碧还想辩解,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。
“你真的什么?”甄嬛打断她,语气又冷了下来,“我明明白白告诉你,你若再不说,就只有死路一条。”
她一字一顿,像在敲打浣碧紧绷的神经。
“方淳意怀了身孕,就算查到她头上,皇上也未必会动她。皇后远在宫外,更能摘得干干净净。可你呢?谋害皇嗣是大罪,按宫规,轻则杖毙,重则赐毒酒,到时候连全尸都留不下。”
她顿了顿,看着浣碧煞白的脸,继续往下说:“你娘虽是罪臣之女,可终究是你的亲娘。你若获罪而死,连入她家坟茔的资格都没有,只能被随便扔去乱葬岗,风吹雨淋,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。这就是你想要的出路?”
浣碧的嘴唇翕动着,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。
“你还指望爹爹会为你求情?”甄嬛再添一把火,声音里带着嘲讽,“你明知道我是你长姐,却还对我和我的孩子下毒手,爹爹只会觉得你狼心狗肺,对你只有厌恶,绝不会替你说半句好话。”
“小主……”浣碧的声音哽咽着,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,滴在冰冷的金砖上。
“你还要叫我小主么?”甄嬛看着她,目光锐利如刀,“按辈分,你该叫我一声长姐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,语气缓和了些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:“你若是想一个人扛下这一切,我无话可说。毕竟姐妹一场,你好自为之吧。”
说罢,她对着门外扬声道:“小允子,带她下去,好生‘照看’。”
她料定浣碧跑不了。
承乾宫此刻被守得像铁桶一般,苍蝇都飞不出去。
可浣碧却没动,依旧跪在原地,肩膀微微耸动着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烛火照在她散乱的发间,映出一张泪痕斑斑的脸,竟有几分可怜。
甄嬛也不理会,只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。
她知道,浣碧此刻心里定在天人交战,给她点时间,她总会想明白利弊。
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,殿内静得只能听见烛火噼啪声。
浣碧终于抬起头,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:“长姐,是方淳意找的我。”
甄嬛缓缓睁开眼,没说话,只示意她继续说。
“她找到我,说只要能让你的胎像一直虚弱,让你不得不留在承乾宫静养,就算将来生下孩子,也会因为孩子体弱,没心思去争皇上的宠爱。”浣碧的声音很平静,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。
“她说,到时候她和皇后会帮我……因为我长得有几分像你,皇上说不定会纳我为妃,让我脱离奴籍,风光无限。”
她吸了吸鼻子,泪水又涌了上来:“可是长姐,我真的没想害你的孩子。之前那盒舒痕胶里,方淳意让我掺麝香,说就算被发现了,也能推到安常在身上,查不到我头上。我当时怕得很,只敢放了她说的一半量……”
“那天你不小心把舒痕胶弄湿了,流朱说要请温太医来看,我吓坏了,趁你们不注意就把那盒胶藏起来了。”
“晚上我去找方淳意,说事情可能要败露。
她又给了我一些药,让我掺在你的保胎药里。
”浣碧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许是她发现我之前没按她说的量放,这次给的药比上次多了不少……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,我以为只会让你身子发虚,不会伤着孩子的……”
甄嬛静静地听着,指尖深深掐进掌心。
方淳意的狠,浣碧的蠢,像两把刀,一下下割着她的心。
一个是曾与她说笑的姐妹,一个是血脉相连的妹妹,却都能对她的孩子下此毒手。
“你可有证据?”她压下心头的剧痛,声音恢复了冷静,“总不能让她出了这等事,还能全身而退。”
浣碧摇了摇头,泪水砸在地上:“她每次都是趁着没人的时候找我,药也是偷偷塞给我的,没留下任何凭证。”
甄嬛沉默片刻,眼底闪过一丝算计:“一会儿,你去储秀宫找她。”
浣碧一愣,抬头看向她。
“你就说,我没喝那碗药,还发现了你屋里藏的药,现在正审问流朱,问她该怎么办。”甄嬛的声音压得很低,“你要表现得慌张些,把你们两个交易的事都往她身上推,就说……是她胁迫你的。”
浣碧的眼睛亮了亮,瞬间明白了甄嬛的意思,这是要让她去套话,最好能让方淳意自己说漏嘴,留下把柄。
她擦了擦眼泪,对着甄嬛重重磕了个头,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:“长姐,浣碧自知罪孽深重,这次定不会再做糊涂事。”
甄嬛没说话,只是别过脸。
如今她说什么,她都不会信了。
等浣碧被小允子悄悄送出去,甄嬛才叫了槿汐和小允子进来。
“娘娘,真要让浣碧去?”槿汐有些担忧,“那淳贵人素来精明,怕是不会信的。”
“她信不信不重要。”甄嬛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股狠劲。
“方淳意今日被诊出怀孕,又刚害了我的孩子,心里定然发虚。浣碧这时候去找她,她未必会完全设防。”她看向小允子,“你派几个机灵的人,远远跟着浣碧,看她进了储秀宫后,里面有什么动静,尤其是……有没有人跟她起争执。”
“奴才明白。”小允子躬身应道。
甄嬛闭上眼,心里清楚。
方淳意不会轻易相信浣碧的说辞,浣碧也未必甘心真的替她顶罪。
这一夜,储秀宫怕是不会安宁了。
夜色渐深,月隐星沉,整个紫禁城都浸在浓稠的黑暗里。
储秀宫的偏殿却还亮着灯,烛火透过窗纸,映出里面晃动的人影。
翊坤宫内,年世兰正歪在榻上翻着话本,殿角的自鸣钟“当”地敲了一声,已是亥时。
她原以为承乾宫那边会先有动静,没料到储秀宫倒先出了岔子。
“娘娘!出事儿了!”颂芝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来,手里的帕子都攥皱了,“储秀宫那边……出事了!”
年世兰放下话本,挑了挑眉:“怎么了?是祺贵人又闹起来了,还是方淳意耍性子?”
“都不是!”颂芝喘着气,声音压得极低,“淳贵人……小产了!”
年世兰猛地坐直了身子,眼底闪过一丝惊讶:“小产了?怎么会这么快?”
方淳意刚被诊出怀孕,胎像虽浅,却也不至于说没就没。
“奴才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,只听去报信的小太监说,淳贵人小产的时候,富察贵人就在旁边看着!”颂芝急声道,“敬妃娘娘那边已经派人去通知了,咱们也得赶紧过去看看,免得被人钻了空子。”
年世兰点了点头,起身理了理裙摆:“备轿。”
她心里却犯起了嘀咕,富察贵人大半夜的去方淳意屋里做什么?按甄嬛的安排,此刻该在储秀宫的,应该是浣碧才对。
刚到储秀宫门口,就见冯若昭带着宫女匆匆赶来。
她穿着一身素色宫装,脸上带着几分惊惶:“贵妃娘娘。”
“敬妃也来了。”年世兰放缓了脚步,“里面情况如何?”
“臣妾也是刚到,还没进去。”冯若昭道,“不过江太医已经先一步进去了,想来正在诊治。”
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方淳意的寝殿,刚进门就愣住了。
浣碧被反手绑在殿柱上,头发散乱,衣衫上还沾着尘土,嘴里塞着块布,正呜呜地挣扎着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年世兰皱起眉头,声音陡然转厉,“莞嫔的宫女怎么会被绑在这里?”
周宁海见状,赶紧上前解开浣碧身上的绳子,又把她嘴里的布扯了出来。
“贵妃娘娘救命啊!”浣碧一能说话,眼泪就涌了出来,“是淳贵人!是她让人给我们娘娘下的药,害我们娘娘没了孩子!我找她理论,她反倒把我绑了起来,还说要杀人灭口!求娘娘为我们娘娘做主啊!”
她哭得撕心裂肺,额头因为挣扎,还蹭破了一块皮,看着格外可怜。
年世兰没说话,目光转向站在角落里的富察贵人。
她脸色惨白,浑身抖得像筛糠,手里的帕子都被汗湿透了,显然是吓坏了。
“富察贵人,”年世兰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你来说说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你大半夜的,不在自己屋里歇着,跑到淳贵人这儿来做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