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时常来欺负你么？”
沈眉庄听着安陵容轻描淡写的话，指尖猛地攥紧了帕子，指节都泛了白。
方才压下去的火气又涌了上来，眉峰蹙得紧紧的：“这富察贵人也太过分了！虽说你是常在，她是贵人，可尊卑也差不到哪儿去，怎好这般日日上门羞辱？”
安陵容见她急得眼圈发红，反倒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，声音轻得像羽毛：
“姐姐别气，犯不着的。她爱说什么便说什么，我左耳进右耳出，全当没听见就是了。左右我闷在屋里绣活，也碍不着她什么，她念叨几句，许是自己也觉得无趣，过阵子便不来了。”
“不行。”沈眉庄却不肯松口，握住她的手更紧了些，眼里带着执拗，“等你病好了，我便去跟内务府说，想法子让你搬出延禧宫。换个清净地方住，省得日日瞧她的脸色。”
“——她这般品行不端，也该让她知道，不是谁都能任她拿捏的。”
“姐姐，真不用跟她置气……”安陵容还想劝，一旁的甄嬛却轻轻开口了。
声音不高，却带着几分笃定：“若这事真跟她有关，安妹妹倒不必搬了。怕是再过几日，富察贵人自己，就得挪去冷宫住了。”
她说完，转头看向宝鹃，“一会儿你去隔壁富察贵人宫里走一趟，就说安常在病得重，我和惠贵人来看过，这就要去回禀华贵妃。再托她帮着照看延禧宫，不许底下人随便出入，免得惊扰了小主养病。”
“嬛儿，这是做什么？”沈眉庄愣了愣，安陵容也撑着坐起身，眼里满是疑惑。
甄嬛唇角勾了抹淡笑，解释道：“若是这事与富察贵人无关，她听了这话，多半会觉得我是故意支使她，要么不理会，要么敷衍几句，断不会真放在心上。可若是真与她有关……”
她顿了顿，眼尾微微上挑，“她必定会自乱阵脚，说不定就会急着做些什么来遮掩，咱们正好瞧个清楚。”
这是故意要打草惊蛇了。沈眉庄和安陵容对视一眼，都明白了过来。
甄嬛又叮嘱了安陵容几句“好生歇着，别多想”，才拉着沈眉庄匆匆离了延禧宫。
临走时，她给小允子使了个眼色，低声吩咐：“在这儿盯着，若见富察贵人宫里有人出来，或是延禧宫有动静，立刻去翊坤宫报信。”
小允子躬身应了，隐进了廊下的阴影里。
两人踩着宫道上的落叶往翊坤宫去，秋阳透过宫墙的缝隙洒下来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却驱不散心里的沉郁。
到了翊坤宫，见年世兰正坐在廊下翻着绯昀的襁褓单子，忙把延禧宫的事一五一十说了。
年世兰听着，指尖在素色的棉布里划了划，半晌才抬眼，唇角带着点讥诮：“富察贵人？我倒不信是她。”
“娘娘为何这般肯定？”沈眉庄问道。
“她上次在长街被本宫罚跪半个时辰，回去就病了三天，后来见了本宫，头都快低到胸口了，哪有胆子动绯昀？”年世兰放下襁褓，让乳母抱去给绯昀换，“她若真敢做这事，又知道本宫会怀疑她，怕是昨夜就该吓得连夜来翊坤宫磕头了，哪还能安稳待在宫里？”
她顿了顿，指尖敲了敲石桌：“不过宝鹃说她是从齐妃宫里回来的，倒说不定是被人当枪使了，她那点脑子，被人卖了怕是还帮着数钱。”
“娘娘的意思是，她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被利用了？”沈眉庄顺着她的话点头，眉头却仍蹙着。
“先前齐妃在长街罚嬛儿跪，不就是祺贵人在一旁挑唆的？她本就没什么主见。”
甄嬛也接话：“是啊，可如今齐妃刚复位没多久，祺贵人却没事……会不会真是齐妃？她想害绯昀公主，再嫁祸给祺贵人或是刘贵人？”
话虽这么说，她自己却先摇了头，“可又说不通，若真是她，为何只用木薯粉？这东西不易察觉，若不是绯昀反应快，怕是根本查不到源头，她费这劲做什么？”
年世兰也摇头：“若真想害绯昀，直接用些猛药岂不是更省事？用木薯粉，倒像是……故意要把事闹出来，却又不想真伤了人。”
她眯了眯眼，“这路数，倒不像是齐妃的性子。”
几人一时都没了头绪，廊下的风卷着桂花香吹过，带着点凉意。
“这样，”年世兰忽然抬眼看向甄嬛，眸色沉得稳当，“莞嫔，你再回趟延禧宫，就说奉了我的令，让富察贵人把昨日拿在手里的香囊交出来。你把香囊给温太医，让他结合安常在昨日的吃食查查，看看里头的东西有没有跟吃食相克、能让人发热的。若是没有，便说明与她无关，咱们的方向就错了；若是有……”
她冷笑一声，“那她自然逃不掉。”
她又补了句：“本宫暂且不去，免得齐妃那边盯着延禧宫，反倒打草惊蛇。你是嫔位，比她高两级，她不敢不听你的。”
“是，臣妾这就去。”甄嬛应下，转身时裙摆扫过椅脚，带起一阵轻风。
甄嬛走了，年世兰却站起身，对沈眉庄道：“眉庄，你跟我去趟长春宫。”
沈眉庄愣了：“娘娘，咱们去找齐妃？方才还说她可能有嫌疑，这去了岂不是……”
“去跟她‘说说话’。”年世兰唇角勾着抹意味深长的笑，“看看她的反应。再者，咱们在那儿坐着，也没人敢随便进去给她传话，正好堵堵她的路子。”
她瞥了眼长春宫的方向，“凭齐妃那点脑子，想不出这么缜密的计划，背后定有人。”
沈眉庄这才明白过来，忙跟着起身。
长春宫里，齐妃正坐在窗边绣香囊，听见宫女通传“华贵妃娘娘和惠贵人来了”，手里的针线“啪嗒”掉在绣绷上，慌得起身时差点带翻脚边的脚踏。
她赶紧理了理衣襟，鬓边的珠花歪了都顾不上，匆匆往外迎：“贵妃娘娘，惠贵人，怎的劳烦二位亲自过来了？”
年世兰瞧着她一脸慌乱，脸上却挂着假笑，也不拆穿，只淡淡道：“本宫本想去瞧瞧端妃，路过你这长春宫，想起你复位后本宫还没来过，便带着惠贵人进来坐坐。怎么，齐妃姐姐不欢迎？”
“哪敢哪敢！”齐妃忙侧身让她们进，声音都带了点抖，“娘娘肯来，是臣妾的福气。快请进，快请进。”
年世兰也不客气，径直往里走。
刚进内殿，目光就落在了桌案上，上头摆着七八只绣好的香囊，红的、粉的、杏黄的，针脚倒还算细密，旁边还堆着些没绣完的素缎，像是刚忙过的样子。
“呦，齐妃姐姐好兴致。”年世兰扬了扬下巴，语气听着随意，“这是在做香囊呢？”
齐妃尴尬地笑了笑，伸手把桌上的香囊往旁边拢了拢：“闲来无事，绣些玩意儿打发时间罢了。”
“绣得倒精致。”年世兰走过去，随手拿起一只杏黄色的，上面绣着对戏水鸳鸯，针脚匀净，“这里面都塞了些什么？闻着不只是香料。”
“有的塞了花瓣，有的放了些中药。”提到这个，齐妃脸上添了点得意，腰杆也直了些，“这还是皇后娘娘教的法子呢。放些能提神的中药在里头，再掺些花瓣盖住药味，既对身子好，又省了香粉钱，一举两得。”
年世兰指尖摩挲着香囊的边缘，心里暗忖皇后懂药理这层，倒是借着这些香囊，半明半暗地摆出来了。
她面上却笑了笑：“皇后娘娘倒是心细。这里面都放了些什么药？管什么用的？本宫瞧着喜欢，可否讨几个回去？”
她说着，朝颂芝使了个眼色：“颂芝，你给本宫挑几个瞧着顺眼的。”
颂芝立刻上前，指尖捻着香囊的流苏，翻来覆去地看，连囊底的针脚都没放过，嘴里还念叨着：“这个粉的绣得俊，这个蓝的花样新鲜……”实则是在仔细查探里面的药材有没有异样。
“娘娘若是喜欢，尽管拿。”齐妃忙道，“只是这里面没什么名贵药材，都是些薄荷、陈皮之类提神的。原本有两个塞了滋养药材的，昨儿富察贵人和祺贵人来，瞧着喜欢，就被她们挑走了。”
“祺贵人昨天也来了？”年世兰手里的动作顿了顿，抬眼看向齐妃，目光似不经意，却带着点审视。
“她来做什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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