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不是嘛。”
齐妃没察觉她的异样,脸上反倒添了几分邀功的得意,指尖在桌上的香囊堆里拨了拨,捡出两只绣得最精致的,分别递到年世兰和沈眉庄手里。
“她俩瞧着这些香囊新鲜,各挑了一只就走了。贵妃娘娘和惠贵人若不嫌弃,这两只便留着玩。”
年世兰接过那只绣着兰草的,指尖拂过细密的针脚,只淡淡笑了笑,没再多问。
她和沈眉庄在长春宫又坐了许久,一会儿问些后宫用度的闲话,一会儿又扯到换季的衣料,齐妃被问得晕头转向,只忙着应付,从头到尾竟没一个宫女敢进来传话。
直到日头过了正午,年世兰估着甄嬛那边该有消息了,才慢悠悠地起身告辞。
齐妃送到宫门口,望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宫墙拐角,才松了口气,转身回屋时还在嘀咕:“到底是来做什么的?问东问西的,倒像是审犯人……”
这边年世兰和沈眉庄踩着满地银杏叶往翊坤宫去,宫道上的落叶被风卷着打旋,年世兰踢开一片挡路的叶子,低声道:“齐妃瞧着是真不知情,倒是祺贵人,得盯紧些。”
沈眉庄点头:“是啊,昨夜的事、富察贵人、今日的香囊,处处都有她的影子,偏又抓不到实在的把柄。”
两人刚进翊坤宫的院门,就见甄嬛正站在廊下等,手里捏着只杏黄色的香囊,正是富察贵人那只。
“怎么样?”沈眉庄快步迎上去,目光落在香囊上。
甄嬛却轻轻摇了头,声音带着几分无奈:“香囊给温太医看过了,里头除了薄荷、陈皮,就是些干桂花,都是寻常香料药材,没什么不妥。温太医还查了安妹妹昨日的吃食,也都是御膳房的常例,瞧着与香囊里的东西不相克。”
年世兰倒没太意外,她从长春宫出来时就隐约猜着会是这个结果,此刻只接过那香囊闻了闻,淡淡道:“看来是真与富察贵人无关了,她大约也只是被人借了个由头,手里的香囊未必就是动手的东西。”
“那……祺贵人呢?”沈眉庄追问,“总不能事事都这么巧。”
“她?”年世兰唇角撇了撇,将香囊递给颂芝收好,“狐狸总得露出尾巴。现在绯昀没事了,安常在那边又没实证,急也没用,只能等。”
甄嬛叹了口气:“只是委屈了安妹妹,平白受了场罪,连是谁下的手都查不出。”
“这倒不算什么。”沈眉庄忽然开口,看向年世兰,语气恳切,“贵妃娘娘,安妹妹在延禧宫总被富察贵人拿捏,不如借着她这次生病,给她挪个宫?离得远些,也清净。”
年世兰想着安陵容昨夜硬撑着不添乱的样子,心里也愿意帮她一把。
挪宫是个好主意,只是挪去何处得仔细想想。
离得近了,难免被高位嫔妃盯着,去热闹地方,又怕再生是非。
她沉吟片刻,道:“本宫没意见。让她搬去碎玉轩吧,那地方偏些,如今空着,没旁人住,她一个人住着自在,也没人敢再找她麻烦。”
沈眉庄眼睛一亮,忙屈膝道谢:“嫔妾替安妹妹谢娘娘!”
到了晚间,皇上果然来翊坤宫看绯昀。
小公主刚喝完奶,正被乳母抱着打哈欠,粉雕玉琢的小脸贴在乳母怀里,瞧着格外乖巧。
皇上逗了会儿孩子,转头见年世兰坐在一旁缝小衣裳,便挨着她坐下:“绯昀今日怎么样?还闹肚子吗?”
“早好了,下午还啃了半块米糕呢。”年世兰放下针线,顺势提了安陵容的事,“皇上,臣妾有件事想跟您说,安常在昨日病了,臣妾瞧着她在延禧宫住着不自在,想让她挪去碎玉轩,您看可行?”
皇上愣了愣,随即想起昨夜安陵容硬撑着不传话的事,眉头微蹙:“她病得重?”
“烧了一夜,今早才退。”年世兰低声道,“臣妾不知是谁动的手,但她这病,十有八九跟昨夜绯昀的事脱不了干系。让她挪去碎玉轩,偏些,也安全。”
皇上沉默了片刻,指尖轻轻敲着桌面,末了点头:“你做得对。这后宫是越来越不清净了,亏得有你周全。就按你说的办吧。”
“谢皇上。”年世兰松了口气,原是没打算特意说的,方才见皇上惦记绯昀,倒觉得该提一句,如今得了皇上点头,倒省了后续的麻烦。
她哪里知道,这随口一提,竟真的挡了日后的一桩祸事。
几日后,皇后果然在皇上和太后面前提起了安陵容挪宫的事,语气带着几分委屈:
“皇上,太后,并非臣妾多事,只是安常在挪宫这么大的事,华贵妃竟一声不吭就办了,臣妾这个皇后竟全然不知,传出去倒像是臣妾这个六宫之主当得有多失职……”
太后还没接话,皇上已冷了脸,打断她道:“安常在挪宫是朕让华贵妃办的。后宫里你不知道的事多了,难不成事事都要朕提前支会你?”
他瞥了眼皇后发白的脸,语气更沉,“你的心思该用在何处,你自己心里清楚。”
皇后脸色霎时褪得惨白,指尖攥着帕子几乎要绞碎,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。
皇上说完,拂袖便走,连太后的面子都没顾。
而这些,年世兰一无所知。
她只在第二日一早,便让人去延禧宫传话,让安陵容挪去碎玉轩。
安陵容身子还没大好,脸色依旧有些苍白,嗓子也哑着,却一口应了。
她在延禧宫受够了富察贵人的闲气,如今能挪去单独的宫苑,哪怕偏远些,也是桩天大的好事。
当下便让宝鹃、宝鹊收拾东西,自己撑着身子指挥,竟半点不含糊。
碎玉轩虽偏,却也清净。
小院里有棵老梨树,廊下挂着新糊的竹帘,窗台上摆着几盆素菊,瞧着竟比延禧宫自在许多。
安陵容踩着小板凳,看着宫女们把她的针线笸箩摆到窗边的桌上,眼眶忽然有些发热,这是她入宫以来,头一回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。
东西搬完时,日头刚过晌午。
安陵容喝了碗热粥,竟觉得身上的乏累去了大半,连嗓子都松快了些。
她顾不上歇着,换了身干净的素色常服,便带着宝鹃往翊坤宫去谢恩。
“嫔妾安陵容,谢贵妃娘娘恩典。”进了殿,她便屈膝跪下,声音虽哑,却格外清亮。
年世兰正逗着绯昀玩,见她来了,笑着摆手:“起来吧,不必多礼。”
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,“坐。”
安陵容谢了恩,小心翼翼地坐下,刚要开口道谢,年世兰却先笑了:“你也不必谢本宫,是惠贵人瞧着你受委屈,特意跟本宫提的。本宫不过是给你选了个地方,那地方偏,你不怪本宫就好。”
“嫔妾怎会怪娘娘?”安陵容忙道,眼里含着真切的感激,“嫔妾知道眉姐姐疼我,心里记着她的好。但娘娘肯给嫔妾这个去处,嫔妾更是感激不尽。再者,碎玉轩很好,清净,嫔妾住着踏实。”
“踏实就好。”年世兰见她眼里亮闪闪的,倒觉得这丫头实在。
她瞧着安陵容还带着病气的脸,又道,“你嗓子还没好利索,回去好生养着。再过两个月就过年了,宫里要设宴,你好好准备准备,弹弹琵琶或是唱支曲子,皇上会喜欢的。”
这话可不是随口说的。昨夜皇上逗绯昀时,随口提了句“安常在倒是个懂分寸的”,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。
年世兰瞧着安陵容是个懂事的,便不介意帮她一把。
安陵容猛地抬起头,眼里满是惊喜,随即又红了眼眶。
她忙起身跪下,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:“谢娘娘提点!嫔妾……嫔妾记下了!”
“快起来吧,地上凉。”年世兰让颂芝扶她起来,“回去歇着吧,别再累着。”
“是。”安陵容又福了福身,这才跟着宝鹃往外走。
刚出翊坤宫的院门,她就忍不住拉着宝鹃的手,声音发颤:“宝鹃,你听见了吗?贵妃娘娘说……皇上会喜欢的。”
宝鹃也替她高兴,笑着点头:“听见了!小主,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呢!”
话毕,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,接着开口:“奴婢听说,刘贵人这几日都没见着皇上,皇上要么在翊坤宫,要么在承乾宫,就连惠贵人那儿都去得少,更别提旁人了。小主若是能得皇上青眼,往后日子就好过了!”
安陵容用力点头,眼里闪着光:“若真能得恩宠,往后见了皇上,得多提提眉姐姐和莞姐姐。她们待我好,我不能忘了。”
“小主心善,定会有好报的。”宝鹃笑着帮她理了理鬓发,“对了小主,咱们原是打算去承乾宫找莞嫔娘娘的,现在……”
安陵容想了想,道:“先去咸福宫看看眉姐姐吧,跟她说说挪宫的事,也让她放心。完了咱们再和眉姐姐一起去承乾宫找莞姐姐,正好让她也瞧瞧碎玉轩的新样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