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娘说的极是。”
槿汐垂手立在碎玉轩的暖阁里，指尖轻轻攥着腰间的素色宫绦，目光落在甄嬛手边那盏尚冒着热气的雨前龙井上，语气里带着几分顾虑：
“只不过如今方应越发紧密地攀附了皇后，连日常走动都刻意往景仁宫凑，沈大人虽在朝中有些分量，可终究是外臣，怕就是他，也不能太直接地对方应做些什么，免得落了皇后口实。”
“这个我当然知道。”
甄嬛指尖捻着一方绣着兰草的湖色帕子，目光淡淡扫过窗外凝着薄霜的枯枝，眼底藏着几分笃定。
槿汐说的这些，她昨夜辗转反侧时便已想透，只不过，只要方应还在这紫禁城里，还在她的眼皮子底下，不管他想借着皇后的势耍什么花样，那都是好办的。
比如前些日子她借着内务府调换宫苑洒扫差事的由头，已经悄悄把方应手下两个得力的小太监调去了偏僻的西三所，日后再想些法子，总能让方应安分些。
“这个事儿先别和眉姐姐说。”甄嬛收回目光，语气里多了几分柔缓。
“她如今胎象刚稳，前几日还因着夜里受了寒，晨起时咳嗽了两声，太医特意叮嘱要少动气、少操心，这等牵扯后宫与前朝的事，暂且不必让她知晓，免得扰了她安胎的心思。”
“奴婢知道了。”槿汐连忙躬身应下，将此事暗暗记在心里。
惠嫔娘娘待娘娘亲如姐妹，娘娘这般体恤，也是怕惠嫔娘娘忧思过重，伤了腹中胎儿。
她想着，明日一早便去翊坤宫给年世兰传话，只是这话里的分寸，还得仔细拿捏。
第二日天还未亮透，宫道上的青砖还凝着一层薄薄的寒霜，槿汐裹紧了身上的素色披风，脚步轻快却不匆忙地往翊坤宫去。
守在翊坤宫门口的宫女见了她，连忙侧身行礼，转身进去通报。
不多时，宫女便出来引着她往里走，殿内暖炉燃着上好的百合香，暖意扑面而来。
年世兰正靠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，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榻边银炉的纹路，见槿汐进来，便抬了抬眼：“甄嬛让你来说什么？”
“回华贵妃娘娘，我家小主说，方应之事暂且不必急，让娘娘宽心，她自有安排，怕娘娘近日心绪不宁，特意让奴婢来知会一声。”槿汐躬身回话，语气恭敬。
年世兰听着，唇角勾了勾，眼底却没什么波澜。
甄嬛这心思，倒是比从前细了些，知道她近来为着敦亲王参年羹尧的事心绪不宁。
也罢了，反正有冯若昭和甄嬛在，宫里那些小动作，想来也翻不出什么大浪。
她正想着，忽然记起昨夜宫里的传闻，便又开口：“昨夜皇后连夜把刘莺莺召去景仁宫了，你知道吗？”
槿汐愣了一下，随即点头：“奴婢略有耳闻。”
“哼，这么看来，皇后倒是有些急不可耐了。”年世兰指尖顿了顿，眸色沉了沉。
“刘莺莺那丫头，不过是凭着几分眉眼像纯元，才得了些关注，皇后这时候召她，无非是想找个人来分甄嬛的宠，或是想借着她做些手脚，可惜啊，她选人的眼光，还是这么差。”
正说着，殿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，颂芝捧着一个描金小托盘进来，托盘上放着一张叠得整齐的素笺，她走到软榻边，轻声道：“娘娘，有消息传过来了。”
年世兰抬眼，示意她递过来。
她展开纸条扫了一眼，上面无非是说敦亲王还在暗中联络朝臣，想借着追封温僖太妃的事给年羹尧添堵，眸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讥诮，随手就将纸条丢进了手边的炭盆里。
火苗“噌”地窜了窜，很快就将纸条烧成了灰烬，只余下一点黑灰飘在半空。
她倒没把纸条的内容放在心上。
如今的敦亲王，也是胆子太大了些。
哥哥不肯与他合谋，他竟还敢在朝堂上参哥哥一本，怕是现在他在皇上的眼里，早就成了眼中钉、肉中刺了吧。
“养心殿那边儿，对敦亲王的事儿可有处理？”年世兰坐直了身子，指尖轻轻敲击着软榻的扶手，眉峰微蹙。
她记得前世的时候，皇上和太后商量了之后，便依了敦亲王的奏折，追封了温僖太妃，可如今宫里安安静静的，连半点风声都没有，怕是有变数。
颂芝凑近了些，声音压得更低，眼底带着几分担忧：
“娘娘，今早奴婢去御膳房领点心，听皇上身边的小禄子说了一嘴，说昨儿夜里皇上传了果郡王入宫，在养心殿待了快一个时辰呢。果郡王素来不管朝政，这回突然被召，若真和敦亲王的事有关，怕是皇上要有大动作了。”
年世兰听着，却只是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，茶水温润，顺着喉咙滑下去，压下了心底那点波澜：“没什么，不过是时间提前了半年而已。”
前世皇上对付敦亲王，也是借着果郡王递的台阶，如今不过是把日子往前挪了挪，结局不会变。
她放下茶盏，眼神里多了几分暖意，声音也软了些：“对了，哥哥今年可会回京？珞宁都快满周岁了，还没见过舅舅呢。”
颂芝脸上露出笑意，语气也轻快起来：
“娘娘，大将军前儿让人快马送了信来，说今年不回京了，不过明年就打算长住京里，还特意提了，说要好好抱抱咱们小公主，给她做个桃木的长命锁呢。”
颂芝心里其实还犯着嘀咕，大将军在西北威望那么高，手里握着兵权，若是退下来长住京城，没了兵权，娘娘日后在宫里的依仗可就少了。
可她没敢把这心思说出来，只看着年世兰的反应。
谁知年世兰一听，眼睛一下子亮了，猛地抓住颂芝的手，语气里满是惊喜：
“真的？哥哥真这么说？我前两年写信劝他，让他回京歇歇，他总说西北离不开他，如今怎么突然想通了？”
她是真没料到，自己劝了那么久都没劝动的哥哥，竟突然改了主意。
颂芝捂着嘴笑了起来，眼角都带着笑意：“娘娘您还不知道大将军的性子？哪儿用得着别人劝啊，是将军自己想通了。”
“他说小公主出生这么久，他这个舅舅还没见过，怕等小公主长大了，不认得他，不跟他亲，这才急着要回京，以后啊，就守着小公主过日子了。”
年世兰心里一暖，眼眶都有些发热。
哥哥从小就疼她，当年她入宫，哥哥还特意进宫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，如今有了珞宁，哥哥更是把对她的疼，都加在了珞宁身上。
她知道颂芝这话不假，哥哥一向如此，对家里人最是心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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