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，宫里的第一缕晨光还没穿透云层，景仁宫方向就先传了动静。
苏培盛带着两个小太监，捧着明黄的圣旨，踩着宫道上未化尽的薄雪，一路往养心殿去了。
不过半个时辰，“叶赫那拉氏絮姌封贵人，越级晋封，暂居养心殿”的消息，就像长了翅膀似的，飞遍了六宫各院。
翊坤宫里，颂芝刚送完传旨的苏公公回来，一进门就攥着帕子，脚步匆匆地冲到年世兰面前，脸色发白，语速都比平时快了几分：“娘娘！不好了！”
“方才苏公公来传旨，那位……叶赫那拉絮姌，直接被封为叶贵人了！还是越级封的，连个从常在、答应过渡的份儿都没有，而且……而且皇上还没给她赐宫，让她直接住进养心殿了！这可如何是好啊？”
她一边说，一边忍不住皱紧眉头，手不自觉地攥着年世兰搭在椅背上的披风，指尖都泛了白。
养心殿是什么地方？
那是皇上的寝宫，历来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偶尔留宿。
如今一个刚进宫、连封号都是新得的贵人，竟然直接住了进去，这不合规矩到了极点，明摆着是皇上破格的宠信。
她怕年世兰心里不舒服，更怕这位叶贵人得了宠，会帮着皇后对付翊坤宫。
年世兰却半点没受影响。
她正坐在窗边的小桌旁喝粥，碗里是小厨房刚熬好的玫瑰红枣粥，热气氤氲着，在她眼前凝成一层薄薄的雾。
她捏着白瓷勺子，慢悠悠地搅着碗里的粥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，语气慵懒得很：“有什么如何是好的？不过是封个贵人，住了养心殿，你急成这样做什么？”
颂芝愣了一下，看着年世兰淡定的样子，更急了：“娘娘，这可不是小事啊！”
“您想啊，她刚进宫就越级晋封，这已经破了规矩了，现在还住进养心殿，皇上对她的宠信，怕是比当初对莞贵人、谦贵人还要盛！而且她是皇后召进宫的，万一她帮着皇后对付咱们……”
“对付咱们？”年世兰终于抬眼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，放下手里的勺子，拿起旁边的茶盏抿了一口，茶水的清苦压下了粥的甜腻。
抬头道：“她先顾好自己吧。”
“你以为越级封贵人、住养心殿是好事？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。”
“甄嬛刚进宫时封常在，熬了多久才晋贵人，刘莺莺怀着孕，也不过是个谦贵人。”
“她倒好，一进宫就踩在别人头上，那些盼着晋位份、心里不服气的妃嫔，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。”
她顿了顿，眼神扫过殿外，廊柱上的宫灯还没撤，雪光映着灯影，亮得有些晃眼。
年世兰的语气更淡了：“再者，本宫现在是什么身份？不过是个伤在脖子上、连六宫事宜都不管的贵妃。这时候跳出去说‘不合规矩’，皇上会听吗？反而会觉得本宫是嫉妒叶贵人得宠，小心眼。”
“皇后更是巴不得本宫这么做，正好抓着由头，说本宫‘以下犯上、干涉宫务’，到时候罚本宫禁足都有可能，我何必给她送这个把柄？”
颂芝听着，慢慢冷静下来，攥着帕子的手也松了些：“娘娘说得是，是奴婢考虑不周了。只是……皇后召她进宫，本就是想让她帮着自己，现在她得了这么大的宠，皇后岂不是更得意了？”
“得意？”年世兰笑了笑，眼神里带着点嘲讽，“皇后现在怕是笑不出来了。”
“她以为召个像纯元的人进宫，就能拴住皇上、挡住皇上对她的怀疑，可她忘了，皇上的宠最是靠不住，尤其是这种‘替身’的宠。”
“叶贵人越得宠，越不合规矩，太后那边就越会敲打皇后。毕竟是皇后把人召进宫的，出了岔子，第一个要担责的就是她。”
她拿起勺子，又喝了一口粥，语气笃定：“你等着看吧，不用咱们出手，往后这宫里的热闹就少不了。本宫啊，就安安稳稳在宫里养伤，坐看她们斗，何必去趟那浑水？总有皇后着急上火的时候。”
年世兰这边气定神闲，寿康宫里却是一片低气压。
殿里燃着浓郁的檀香，却压不住空气里的紧绷。
太后坐在铺着玄狐皮垫子的软榻上，手里攥着一串紫檀佛珠，佛珠被她转得哗哗响，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她面前的地上，皇后宜修正跪着，身上的明黄凤袍铺在冰凉的地砖上，显得有些刺眼。
这是太后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让她下跪，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没有。
宜修的膝盖刚碰到地砖时，忍不住僵了一下。
地砖上没铺地毯，寒气透过厚厚的凤袍渗进来，冻得膝盖发疼。
她垂着眼帘，声音里带着点强撑的平静：“皇额娘……您为何发这么大的火？儿臣不过是召了远房表妹进宫陪您解闷，哪里做得不对了？”
“解闷？”太后猛地抬眼，眼神像淬了冰，声音冷得吓人，“哀家早就提醒过你，宫里刚出了敦亲王闯宫的事，正是敏感的时候，让你安分些，别惹是非。”
“可你倒好，转头就把叶赫那拉絮姌召进宫，还让她一夜之间得了皇上的宠，封了贵人住进养心殿。”
“你这是解闷，还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？”
她顿了顿，语气更重了：“你以为皇上昨天去景仁宫，是真的信了你那些‘不知情’的鬼话？年世兰脖子上的伤还没好，宫门口守卫被杀的事还没查清楚，你就马不停蹄地把絮姌推到皇上跟前，生怕别人不知道，翊坤宫的事跟你有关系是不是？”
“翊坤宫的事跟儿臣没有关系！”宜修猛地抬头，声音提高了几分，眼神里带着点慌乱。
她不能认，绝对不能认！
那可是谋逆的大罪，一旦认了，别说后位保不住，整个乌拉那拉氏都会被牵连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语气又软了些，“儿臣怎么敢做那种事？敦亲王闯宫，儿臣也是事后才知道的，皇额娘明鉴，儿臣真的是被冤枉的。”
太后看着她这副嘴硬的样子，突然笑了，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，反而满是失望：“冤枉？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？”
“你召絮姌进宫，不就是因为她像纯元，想让她拴住皇上的心，好让皇上忘了对你的怀疑吗？你觉得年世兰现在伤着，性子收敛了，就可以任你拿捏了？”
她往前倾了倾身子，眼神锐利地盯着宜修，一字一句地说：“你可别忘了，年世兰背后还有年羹尧。”
“若是年羹尧知道，他的亲妹妹在宫里被人算计，伤得差点丢了命，你以为皇上还会护着你吗？到时候，别说是后位，你能不能保住性命，都是个未知数！”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