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娘，嫔妾不过刚进宫两日，宫里的路都还认不全，哪能知道承乾宫是什么地方、住的是谁呢？”
絮姌垂着眼帘，声音柔得像棉絮，她早料到皇后会问这个，甚至连应对的话都在心里过了好几遍。
她微微抬头，眼神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惶恐，仿佛真的是个不懂宫规的新手。
“若是嫔妾一进宫就说想去承乾宫，皇上难免会多想。您刚把嫔妾召进宫，嫔妾就指名要去离养心殿最近的宫院，皇上会不会觉得，是娘娘您提前吩咐好了？万一让皇上误会您拿捏嫔妾、干涉宫务，反而不好。”
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，既捧了皇后的身份，又显得自己处处为她着想。
皇后听着，紧绷的嘴角松了些，指尖却还是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。
她心里仍有疑虑，可絮姌的话句句在理，她挑不出错处。
皇后抬眼扫了絮姌一眼，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：“你能想到这些，也算有心。”
“但承乾宫终究是最合适的去处，你寻个合适的机会，还是得跟皇上提一句。如今皇上正疼你，你说的话，他没有不听的。”
“嫔妾自是听娘娘的安排。”絮姌恭顺地应着，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冷意。
听安排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。
她既然已经避开了承乾宫，就绝不会再主动跳进去，皇后想让她和甄嬛交好，算盘打得再精，也得看她愿不愿意。
皇后见她应得干脆，也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，话锋一转：“你如今得了封号，按规矩也该去各宫走动走动，给位份高的妃嫔请个安。华贵妃虽说伤着身子，没主理六宫事，但她终究是贵妃，你理应去翊坤宫一趟。”
她这话看似是提醒絮姌守规矩，实则藏着算计。
年世兰刚因闯宫之事受伤，皇上对她本就有愧疚，如今让絮姌去翊坤宫，一来能看看年世兰对絮姌的态度，二来若是年世兰对絮姌摆脸色，皇上说不定会觉得年世兰善妒，反而会更疼惜絮姌。
只是皇后忘了，年世兰的伤，本就和她脱不了干系，让絮姌去翊坤宫，无异于在年世兰面前递把柄。
絮姌心里透亮，却只是点头应下：“嫔妾记下了，稍后就去。”
话音刚落，殿外就传来宫女的通报：“太后娘娘宫里的竹息姑姑来了，说请叶贵人即刻去寿康宫一趟，太后有话要问。”
皇后的脸色微变，随即又恢复了平静。她看向絮姌，语气里带着点警告：“去吧。太后传你，无非是问你进宫后的情形，或是叮嘱你几句规矩。你要记住，什么话能说，什么话不能说。”
“——尤其是关于你怎么进宫、皇上对你的安排，别多嘴，免得让太后担心。”
“嫔妾省得。”絮姌福了福身，跟着竹息转身离开。
走出景仁宫，宫道上的残雪还没化尽，踩在脚下咯吱作响。
絮姌裹紧了身上的素色披风，心里飞快地盘算着，太后传她，无非两种可能：要么是不满她进宫，想敲打她安分守己，别仗着皇上的宠就兴风作浪；要么是想拉拢她，毕竟她和乌拉那拉氏沾着点亲缘，想让她帮着皇后稳住后位。
可这两种可能，她都不喜欢。
她既然进了宫，就没想过只做个任人摆布的替身。
皇后把她当成棋子推到皇上跟前，这笔账，她迟早要算。
至于太后，若是太后想让她帮着皇后，她绝不会从。
她倒想看看，等皇后没了后位，没了权力，会是一副什么狼狈模样。
更何况，她早就打听清楚了，皇上从小就没在太后身边长大，母子俩的感情本就淡得很。
太后想靠她拿捏皇上，怕是打错了主意。
还有那位华贵妃年世兰，听说她性子烈，深得皇上的宠，却也因年家的势力被皇上忌惮。
若是将来能借年世兰的手扳倒皇后，再让年世兰去和皇上周旋，她坐收渔利，岂不是更好？
絮姌想着，脚步不知不觉快了些。
寿康宫的宫墙越来越近，她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里的盘算，脸上重新堆起温顺的笑容。
一进寿康宫，絮姌就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：“给太后娘娘请安，太后万福金安。”
头还没磕下去，殿外就传来了皇上的脚步声，紧接着是苏培盛高唱的“皇上驾到——”
絮姌心里一动，悄悄抬眼瞥了一眼太后，只见太后捏着佛珠的手顿了顿，嘴角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。
显然，太后也没想到，她刚把絮姌叫过来，皇上就急匆匆地赶来了。
这分明是怕她对絮姌说重话，怕絮姌受了委屈。
“儿子给皇额娘请安。”皇上走进来，先给太后行了礼，目光却飞快地落在絮姌身上，见她跪在地，赶紧说道，“快起来，地上凉，别冻着。”
絮姌顺势起身，站在一旁，低眉顺眼地不说话。
太后看着皇上这副紧张的样子，心里更不舒服，却还是强装着笑意：“皇帝怎么这个时候有空过来了？今儿不是该去景仁宫处理事么？”
絮姌在心里冷笑，太后这话明知故问。
皇上果然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，找了个借口：“儿子本是想去景仁宫，可走在路上，想着今儿还没过来给皇额娘请安，心里不安，就先绕到寿康宫来了。”
这话半真半假。
他确实想去景仁宫问问皇后，关于敦亲王闯宫的事到底还有多少隐情，可刚走到半路，就听小太监说絮姌被太后传去了寿康宫，心里一紧，哪里还顾得上去景仁宫，直接就赶过来了。
太后低头笑了一声，笑声里带着点嘲讽：“正好，哀家也有些日子没见过絮姌了，当年见她的时候还是个小丫头，没想到这一晃眼就长这么大了。”
“今日叫她过来，就是想跟她多说说话，问问她在宫里住得习不习惯。”
“皇额娘想和叶贵人说话，什么时候都能说。”皇上赶紧接过话头，语气里带着点急切。
“只是儿子今日刚封了她为贵人，她又刚进宫，宫里的人、宫里的路都还不熟。儿子想着今日有空，就带她去各宫走一走，让她认认人、熟悉熟悉环境。”
“总不能一直让她住在养心殿，也该让她看看哪个宫院合心意，或是跟哪个妃嫔处得来，将来也好搬过去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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