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既然如此,本宫也不瞒你了。”年世兰坐在床沿,指尖轻轻摩挲着锦被上的暗纹,语气沉了下来,“哥哥在西北,怕是要出事儿了。”
“今早张廷玉参了他一本,说他行事骄纵,擅动军饷……我猜,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。所以才急着问你,你们最近可有通书信?哥哥有没有提过什么反常的事?”
穆毓婉一听年羹尧出事,瞬间忘了装虚弱,猛地坐起身,连鞋都没穿就跳下床,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:“书信!我这就找给你看!”
“前几日他还写信说西北一切安好,怎么会突然被参?”她的头发散乱着,脸上还带着刚醒的苍白,却顾不上整理,只一个劲地往梳妆台的抽屉里钻。
年世兰连忙拉住她:“嫂子别慌,不用拿给我看。毕竟是你和哥哥的私语,我一个小姑子窥看总不妥当。你只挑些他最近和往常不一样的事,说给我听就好。”
穆毓婉这才停下动作,扶着梳妆台喘了口气,仔细回想:“最近的信里,都是说些珞宁公主的趣事,还有府里的琐事,没提过朝堂上的事……哦,对了!”
“上次他提过一嘴,说西北有个做皮毛生意的商户,喝醉了酒妄议珞宁公主,说什么一个庶出公主,却得皇上这般宠信,不合规矩。他说那人气焰嚣张,把他抓起来关了两天,后来怎么处置的,他没细说。”
“商户妄议公主?”年世兰的指尖猛地一顿,眉头拧成了结。
一个偏远商户,怎么敢议论宫里的公主?还偏偏能传到哥哥耳朵里,
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设局,就等着哥哥动手,好抓他的把柄!
“哥哥只提了这一句?没说是谁告诉他的,或是那商户的背景?”
“没说,他只当是件小事,提了一句就过了。”穆毓婉说着,突然想起什么,从抽屉里翻出一封折得整齐的信,“就是这封,你看,里面就写了这么两句。”
年世兰接过信,指尖触到信纸的粗糙质感,是西北特有的麻纸,上面的字迹是哥哥的笔锋,刚劲有力,却在“妄议公主”那几个字上写得格外重,可见当时他有多生气。
她快速扫完,把信还给穆毓婉,语气笃定:“定是这件事被人利用了。哥哥刚正,见不得有人诋毁孩子,一动手,就落了别人的圈套。”
“那可怎么办?”穆毓婉急得眼眶发红,“你哥哥远在西北,咱们在京里,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!”
“你别急,我已经让周宁海放了信鸽,让哥哥速归。”年世兰拍了拍她的手,语气沉稳,“再过两个月他本就该回朝交兵权,如今出了这事儿,更要早些回来。你呢,最近就别出门赴宴了,安心在府里待着。”
“你说怀疑府里有不干净的,正好趁这个机会彻查,免得被人在背后传消息。”
穆毓婉点了点头,心里稍稍安定了些。
年世兰看她眼底的青黑,知道她在国公府强撑着清醒,定是耗光了力气,便扶她回床:“你好好歇着,今夜我不走,在这儿守着你。有什么事,咱们明天再说。”
年世兰带着颂芝回了自己从前住的院子。
院外的腊梅开得正盛,雪落在花瓣上,红白相映,还是她小时候的模样。
进屋一看,更是熟悉。
梳妆台上摆着她少女时用的银梳,镜面上蒙着一层薄尘,却被擦得发亮。
窗棂上雕着的小松鼠,是她十岁那年和哥哥一起刻的,虽然线条稚嫩,却完好无损。
“没想到这么多年,府里的人还照着原样收拾。”年世兰走到梳妆台前,拿起那把银梳,梳齿上还留着细微的划痕,是她当年不小心摔的。
一旁伺候的婢女笑道:“将军说,这院子是娘娘的根,就算娘娘进了宫,也得时时打扫着,万一娘娘回来住呢?”
年世兰的心里暖了暖,可一想到哥哥的事、国公府的事,又沉了下来。
她走到窗边,指尖划过冰冷的窗纸,轻声道:“出了这么多事,哪里睡得着?”
“娘娘,您要不要喝碗安神汤?”颂芝劝道,“您要是垮了,将军和夫人怎么办?”
年世兰摇了摇头,目光望向窗外的夜色:“哥嫂的信鸽还没消息,国公府那边也不知道会不会再生事端……这一夜,怕是有人比咱们更睡不着。”
第二天一早,天刚蒙蒙亮,院外就传来颂芝的声音:“娘娘,苏公公来了,说有急事见您。”
年世兰刚洗漱完,闻言心里一紧,赶紧往外走。
苏培盛站在院门口,脸色灰败,见她出来,连忙躬身行礼,声音都带着颤:“娘娘,出大事了!昨夜三更,国公爷赵书桓,突发急症暴毙了!”
“什么?”年世兰身子一晃,幸好颂芝及时扶住,她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,指尖冰凉,“我昨夜离开时,他还好好的,怎么会突然暴毙?这分明是……”
她话没说完,就意识到自己失态。
若是传出去说她怀疑国公爷是被人害死的,反倒落人口实。
颂芝赶紧递上一杯热茶:“娘娘,您一夜没睡,定是头晕了,先喝口茶缓一缓。”
年世兰接过茶盏,指尖的颤抖才稍稍平复。她深吸一口气,看向苏培盛:“公公细说,赵书桓是怎么暴毙的?佟佳氏呢?”
“听国公府的人说,昨夜您走后,国公爷就把自己关在书房,说是要写折子给皇上请罪。半夜时分,丫鬟送夜宵进去,就见他倒在书桌前,口吐白沫,已经没气了。佟佳氏见了,当场就急火攻心晕了过去,现在还没醒。”苏培盛顿了顿,压低声音,“皇上让奴才给您带句话,说这事蹊跷,让您别冲动。”
赵书桓死得也太巧了,偏偏在她去要过人之后暴毙,这不是明摆着要栽赃给她吗?
可她不能急,皇上既然让苏培盛来提醒,就是信她的,她得沉住气。
“本宫既然在宫外,于情于理都该去国公府吊唁。”年世兰放下茶盏,语气平静,“只是嫂子昨夜受了惊,至今还没醒透,府里没有太医坐镇,我不放心。公公能不能劳烦回宫一趟,替我请位太医过来?”
“这是奴才该做的,娘娘放心。”苏培盛应下,又补了句,“皇上还说,若是国公府的人多嘴,娘娘姿态放低些,别和他们起冲突。毕竟人刚死,家属情绪激动,传出去对娘娘名声不好。”
“本宫明白。”年世兰点头,送苏培盛出门后,转身就往穆毓婉的院子去。
穆毓婉刚洗漱完,见她进来,笑着打趣:“怎么,在自己院子住不惯,一早来我这儿蹭早饭?”
年世兰走到她面前,语气沉了下来:“嫂子,苏公公来报,赵书桓昨夜暴毙了。”
“什么?”穆毓婉手里的梳子啪地掉在桌上,眼睛瞪得圆圆的,“他……他怎么会死?是不是……”
“别胡思乱想。”年世兰按住她的手,“我知道你担心什么,怕佟佳氏说是我逼死了他。”
“可不是嘛!”穆毓婉抓住她的胳膊,声音都发颤,“昨夜你在国公府说的那些话,定被人记着了!他一死,佟佳氏就算撒泼打滚,也能把黑锅扣在你头上!”
年世兰看着她急切的模样,眼眶微热,这个嫂子虽是继室,却真心为她着想。
她反握住穆毓婉的手,语气笃定:“皇上信我,这就够了。不过你最近确实不能出门,我已经让苏公公请太医了,到时候你就对外说病重,闭门谢客,避开这阵子的风头。”
“你要去国公府?”穆毓婉猛地反应过来,拉着她不肯放,“不行!现在国公府里全是佟佳氏的人,还有那些看热闹的官员家眷,你去了就是送上门让他们指责!”
年世兰笑了笑,眼神里带着几分果决:“他们敢用性命做局,我若是退缩,反倒落了下乘。更何况,我得去看看赵书桓的死因到底蹊跷在哪里。”
“总不能让他白死,也不能让哥哥背这口黑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