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世兰抱着襁褓里的六阿哥，脚步放得极轻。
启祥宫的内殿里，炭盆烧得正旺，银丝炭的暖意裹着淡淡的乳香，驱散了清晨的寒气。
宫灯悬在梁上，昏黄的光落在沈眉庄的软榻上，她靠在绣着缠枝莲的软垫上，脸色虽还有几分苍白，唇上却添了点胭脂色，比昨夜看着精神多了。
“醒了？”年世兰走到榻边，小心翼翼地把襁褓递过去，“快看看弘瞻，这小家伙刚醒，还攥着小手呢。”
沈眉庄连忙伸手接过，指尖触到襁褓里温热的小身子，眼眶瞬间就红了。
她轻轻掀开襁褓一角，六阿哥闭着眼睛，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，小鼻子微微皱着，嘴角还带着点奶渍，模样软糯得让人心都化了。
“我的儿……”她声音哽咽，指尖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颊，生怕力气大了弄疼他，“昨天若不是娘娘把太医院的太医都召来，我和弘瞻……怕是真的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。”
年世兰坐在榻边的小凳上，拿起一旁的帕子递给她，语气柔和：“现在说这些干什么？你刚生产完，得好好养身子，可不能哭。”
沈眉庄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，勉强笑了笑：“娘娘说得是。只是一想到昨天的凶险，我就后怕……若我走了，弘瞻这么小，可怎么办？”
“有我在，有莞嫔在，还有敬妃，怎么会让弘瞻受委屈？”年世兰顿了顿，话锋轻轻一转，“对了，我听敬妃说，你昨天从寿康宫回来，路上遇到了叶贵人？还和她聊了几句？”
沈眉庄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，握着襁褓的手指紧了紧，指尖泛白。
她垂眸看着孩子，沉默了片刻，才缓缓开口：“是遇到了。她站在宫道边的柳树下，像是特意等我似的。”
“她和你说了什么？”年世兰往前凑了凑，语气里带着几分郑重，“昨天你动胎气来得蹊跷，叶贵人又跟着皇上一起来了启祥宫，只说和你问候了两句，却没提具体说什么……”
“你别怕，有什么话都跟我说，咱们得弄清楚，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。”
沈眉庄深吸一口气，像是又回到了昨天的宫道上。
“她先跟我聊梅花，说这腊梅开得好，和纯元皇后宫里种的那株一模一样，我没接话，想着赶紧回宫。可她又拉住我说——”
“这宫里的人啊，有时候活着活着，就成了别人的影子……娘娘你说，若是一个人，知道自己不过是旁人的替身，心里该多难受？”
她顿了顿，声音里带着几分犹疑：“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，说我从未做过谁的影子。可她却笑了，说——”
“娘娘自然不用，您对皇上的心思，淡得像水。可若是对皇上用情至深的人，突然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，会不会疯掉？’”
年世兰端起桌上的热茶，指尖摩挲着杯壁，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。
这叶贵人，真是好手段。
话里话外都在指甄嬛，却又不明说，既不会让皇上觉得她挑拨，还能让沈眉庄方寸大乱。
沈眉庄和甄嬛最是要好，若是沈眉庄猜透这话是说甄嬛，要么为了护甄嬛去找叶贵人对峙，要么自己憋在心里急出乱子，无论哪种，都能让叶贵人坐收渔利。
“她不是误导你，是明着把矛头指向莞嫔。”年世兰放下茶杯，语气笃定，“她知道你和莞嫔亲，知道你会护着她，你越是急，越是容易出乱子。昨天你动胎气，怕是就因为想着这事，心神不宁才引起来的。”
沈眉庄的脸色瞬间变了，手都有些发颤：“那嬛儿……她若是知道皇上喜欢她，只是因为她像纯元皇后，该多伤心？她对皇上的感情，比谁都真啊！”
“我知道。”年世兰看着她慌乱的样子，放缓了语气，“可急也没用。当年我对皇上，不也掏心掏肺？到最后还不是……”她话没说完，眼底闪过一丝怅然，又很快掩去，“咱们总得给莞嫔一个接受的过程。而且，皇上对莞嫔，未必全是因为纯元。这些年的情分，总不能全是假的。”
沈眉庄看着她，心里稍微安定了些。
正想说什么，殿外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，紧接着，甄嬛裹着件石青色的厚披风走了进来，鬓角还沾着点未化的雪粒。
“知会我什么啊？”她一边搓着手暖手，一边笑着走进来，目光一下就落在了沈眉庄怀里的六阿哥身上，“我刚到门口就听见你们说话，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呢。”
年世兰和沈眉庄对视一眼，都松了口气。
看甄嬛这模样，想来是没听到前面的话。
“你怎么来了这么早？外面的雪还没化呢，也不叫人通传一声。”年世兰故意打趣，“惠妃这宫里的人，怕是被你惯坏了，连主子来了都不禀报。”
“哪儿用通传？我来这儿还不是跟回家一样？”甄嬛走到榻边，却没敢靠近，只是隔着半臂远看着六阿哥，“我刚从外面进来，一身寒气，别冻着孩子。这小家伙睡得真香，跟眉姐姐小时候一个样。”
沈眉庄笑着拍了拍她的手：“快坐，炭盆边暖和。你早饭吃了吗？我让小厨房刚炖了燕窝粥，一起喝点。”
“还没呢！”年世兰立刻接话，对着殿外喊了声颂芝，“去御膳房说一声，就说本宫和莞嫔今日在启祥宫用早膳，让他们多备些清淡的小菜，再炖一盅冰糖雪梨，给惠妃润润嗓子。”
颂芝应着去了，甄嬛才挨着年世兰坐下，小声问：“你刚才说找我有事，是什么事？是不是和叶贵人有关？”
年世兰刚要开口，殿外突然传来苏培盛的声音：“皇上驾到——”
两人都是一愣，互看了一眼，这皇上，怎么这么早？
年世兰站起身，刚走到殿门口，就见皇上穿着明黄色的朝服，胸前挂着东珠朝珠，步履匆匆地走进来，苏培盛跟在后面，手里还捧着皇上的暖手炉。
“你们俩怎么也在这儿？”皇上看到年世兰和甄嬛，有些意外，目光很快落在沈眉庄怀里的六阿哥身上，脸上瞬间露出笑容，“惠妃怎么样？弘瞻还好吗？”
“回皇上，惠妃精神好多了，弘瞻也乖，刚醒了一会儿，又睡了。”年世兰上前回话，语气自然，“昨夜是敬妃在这儿守着，我和莞嫔都是刚过来，想着让敬妃回去歇会儿。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？不是该去早朝了吗？”
“朕想着先来看一眼他们娘俩，再去上朝也不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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