厉凛寒接住软倒的苏卿容,指腹触到她唇角温热的血,心尖骤然缩紧。怀中人身子轻得像一片羽毛,玄色大氅滑落露出半截皓腕。
“传太医!”他抱她转身,靴底碾过廊下未熄的烛火,火星溅在苏卿容苍白的脸颊上,恍若泣血的红梅。碧圆提着气死风灯追上来,灯光照亮厉凛寒紧抿的唇线,以及他垂落的睫毛上凝结的雨珠。
还没等碧圆走出府,阮荷便带着一个女人往苏卿容院中赶来。厉凛寒看着来人,他将人拦下:“阮荷,她是谁?”
阮荷朝厉凛寒行礼,解释道:“这是少庄主的师父,药庄庄主叶知苓。”
叶知苓将人推开,面露着急:“让开,再不让开人都没了。”
厉凛寒剑锋微颤,玄甲上未干的血迹在雨幕中晕染成暗沉的褐。叶知苓素白衣襟沾着泥浆,发间玉簪歪斜,却在瞥见床榻上人影时,眼中迸发出灼人的光。“当年就提醒过你,切记不能在施针,你怎么老是不听为师的话。”
叶知苓抚过她的发髻,昏睡中的人并没有回答她,她就这样静静的躺在床上,身上的疼痛让她轻轻蹙眉。
阮荷紧张的看着叶知苓:“庄主,少庄主还有救吗?”
叶知苓看着床上的人,当年她被送上山就是因为体弱,体内内力本就是为她强身健体的,然而当年为了就那个少年,将毒引到自己身上,最后不得已用内力压制毒性,现在只有那一种办法了:“有,只是可能要消耗她全部内力,日后要好生调养好身体,以后就真的是个病秧子了。”
厉凛寒握剑的手青筋暴起,剑尖几乎要戳进青砖:“需要本王做什么?”
她冷笑一声,将玉珏按在苏卿容心口:“再用内力护住她心脉。”
玄甲与素衣同时贴近床榻。厉凛寒看着叶知苓将银针扎入苏卿容百会穴,少女苍白的脸瞬间泛起病态的嫣红。“看好了,王爷。”女医的声音混着雨声,“这‘逆命九针’每刺入一针,她的内力就会消散三成。”第一针落下时,苏卿容睫毛剧烈颤动,掌心突然抓住厉凛寒的手腕,指甲深深掐进他皮肉。
药香与血腥气在屋内翻涌。当第七根银针没入穴位,苏卿容喉间溢出破碎呜咽,厉凛寒感觉掌心有温热液体滑过——不是血,而是从她掌心沁出的黑色毒汗。“最后两针...”叶知苓的声音也开始发颤,“若不能将蛊毒逼出,她...”
窗外炸雷劈开夜幕。厉凛寒突然俯身,用玄甲挡住飞溅的血沫。最后一根银针入穴的刹那,苏卿容猛地弓起身子,吐出一团带着冰晶的黑血。
“成了...”叶知苓踉跄着扶住桌案,发簪彻底掉落,青丝散落肩头。苏卿容缓缓瘫回枕上,呼吸虽弱,却已不见先前的青紫。厉凛寒伸手探她脉搏,却被叶知苓拍开:“别碰!她现在内力尽失,连寻常女子都不如...你想害死她不成?”
叶知苓收拾好东西,嘱咐众人:“阿容可能明日才能醒过来,至于何时醒未知。”她看向阮荷:“你照顾好她,我先回药庄了,若是有事及时告知我。”
夜色如墨,更鼓声穿透雨幕。厉凛寒守在榻前,玄甲上的血渍已干涸成暗红纹路。他凝视着苏卿容苍白的面容,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方才抓出的伤口——那道痕迹尚在发烫,仿佛她指尖的温度仍萦绕不去。
阮荷跪坐在地,小心翼翼往铜炉里添着安神香。“王爷,您歇会儿吧。”她话音未落,便见厉凛寒突然起身,将滑落的锦被重新拢在苏卿容肩头,动作轻得像是怕惊醒一场易碎的梦。
更漏滴答作响。子时三刻,苏卿容的睫毛突然轻颤。厉凛寒几乎是立刻握住她的手,却在触及她冰凉的指尖时僵住,数日前,她的掌心明明还带着药草的温热。如今却这般冰凉。
“水...”沙哑的呢喃惊破寂静。厉凛寒忙取过案上的青瓷碗,却因太过急切洒出几滴。他半揽住苏卿容后背,看着她苍白的唇瓣贴上碗沿,喉间滚动着吞咽的动作,心尖跟着发紧。
厉凛寒转身去给她到了一杯水,原本想要叫她喝水,结果对方就这样躺在床上,似乎重来没醒过一般。
过了一会更鼓再次响起,已是丑时。苏卿容的呼吸渐渐平稳,却仍攥着他的衣袖不肯松开。厉凛寒就这样半跪着守了一夜,任晨光透过窗棂,将两人交叠的影子镀上一层薄金。当阮荷端着药碗进来时,正撞见自家王爷小心翼翼替昏睡的人擦去额角细汗,动作轻柔得不像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战神。
“王爷,药...”
“嘘。”厉凛寒食指抵在唇边,目光从未离开苏卿容的睡颜,“等她醒了再热。我先去送送使臣。”
卯时的天光刺破云层,将厉凛寒玄甲上凝结的露水映得发亮。他轻轻抽出被苏卿容攥住的衣袖,生怕惊动那抹沉睡的安宁。阮荷捧着药碗立在门边,看着自家王爷小心翼翼将锦被掖好,连甲胄碰撞的声响都刻意放轻。
“照顾好她。”厉凛寒嗓音低沉,临走前又回头望了眼床榻上苍白的人影。庭院中,晨风卷着残叶掠过青石板,他的脚步声却比落叶还要轻缓。
使臣送行的仪仗已在王府外列阵。林昭立在马车旁,目光扫过厉凛寒身后:“公主昨日不是还说要来送我们,怎的今日却不见人,莫不是真的病倒了?”
厉凛寒扣在剑柄上的指节骤然泛白,晨光斜斜切过他冷硬的下颌线,将眼底翻涌的杀意镀上一层霜色。“公主身体不适。”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。
林昭不依不饶道:“昨日公主还好好的,今日便病了,身为南余使臣,我有理由怀疑摄政王暗中谋害我们公主。”
就在两方僵持不下时,一辆马车驶来,里面传来温婉的声音:“王爷怎的也不等等我自己走了?不过是感染了风寒也不是什么大事,哪有诸位的饯行重要。”
苏卿容被碧圆从马车里扶出来,林昭看着没多大事的苏卿容,他不敢相信明明中毒已深的人,怎么可能活的好好的,就像没事人一样。
林昭看到了苏卿容本人,最后也不得不塔上回京之路。等送行的车马扬起的尘埃渐渐消散在晨雾中后。厉凛寒才和苏卿容回到王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