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丘山的夜幕浓稠如打翻的千年墨砚,江临之像只被揉皱的毛团,死死蜷在炼丹妖洞府外的灌木丛里。蓬松的九尾狐尾扫过枯枝,惊起几片带着蛛网的枯叶,顺带抖落三日前偷摘的桂花,那些金黄花瓣早已蔫成褐色,却还固执地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甜香,像是在无声嘲笑他此刻的狼狈。
三日前的午后还恍如昨日。彼时阿梨正枕着他毛茸茸的尾巴,翻着那本边角卷边的《神仙志怪录》。突然,她像被烫到似的蹦起来,毛茸茸的耳朵都竖成了天线:“江临之!你快看这仙丹!”她肉乎乎的爪子重重拍在书页上,震得狐狸尾巴上的桂花簌簌掉落,“会发光会冒烟,吃了还能长生不老!要是能亲眼看看……”尾音带着绵长的叹息,活像只馋嘴的小奶猫。
江临之瞬间炸了毛,胸脯拍得震天响,震得头顶枫叶扑簌簌往下掉,活脱脱下起了一场“红雨”:“不就是仙丹?包在我身上!本狐连二丫家鸡窝都能摸得干干净净,还搞不定个破炉子?”话一出口,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,炼丹妖洞府的铜铃不知何时开始叮当作响,像是在发出嘲笑的掌声。
此刻蹲在炼丹炉前,江临之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。黑黢黢的炉身爬满幽蓝符文,明明灭灭的光芒映在他脸上,活脱脱无数双小眼睛在挤眉弄眼。他突然想起阿梨翻书时亮晶晶的眼神,咬咬牙踹开洞府大门,却把墙角的蜘蛛精吓得“嗷呜”一声,这只倒霉的蜘蛛精慌乱中八只脚缠成了毛线团,咕噜噜滚进洞顶的钟乳石缝里,还不忘探出复眼偷偷看热闹。
“不就是发光冒烟?本狐自有妙计!”江临之抄起块会发光的苔藓,刚要往炉里塞,动作却僵成了雕塑,完蛋!炼丹妖点火时念的咒语是什么来着?月光从洞口斜斜照进来,在他头顶凝成银色光圈,倒像是给他戴上了滑稽的紧箍咒。他眼珠子一转,突然扯开嗓子唱起戏文:“我左青龙,右白虎,太上老君来相助!急急如律令——开!”一边唱还一边手舞足蹈,尾巴甩得像失控的螺旋桨,把洞顶的蜘蛛网都搅成了乱麻。
炼丹炉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呜咽,吓得江临之蹦起三尺高,后脑勺“咚”地撞上洞顶的钟乳石,又像颗流星般砸回原地。他揉着脑袋,看着炉身上诡异地扭曲的符文,突然灵机一动:“既然咒语不管用,那就加料!”说罢,他把发臭的紫色矿石、蔫头耷脑的草药一股脑塞进炉里,那些草药有的沾着青苔,有的还爬着瞌睡虫,模样要多惊悚有多惊悚。
最后,他摸出怀里油纸包着的桂花饼。这可是阿梨攒了三个月的宝贝,每次吃都要切成指甲盖大小,含在嘴里能甜上一整天。江临之咬咬牙,把三块桂花饼全扔了进去,还不忘对着炉子凶巴巴地威胁:“要是炼不出仙丹,我就把你拆了当烤架!”话音未落,炉盖突然跳起了疯狂的踢踏舞,震得整座洞府簌簌掉灰,钟乳石上的水珠噼里啪啦砸在他脑袋上,活像在下酸雨。
江临之双手死死按住炉盖,尾巴缠在柱子上拼命借力,活像拔河比赛里的选手。他一边用力,一边破口大骂:“给我老实点!信不信我把你塞进狐狸洞当夜壶!”可炼丹炉根本不买账,发出火车鸣笛般的尖啸,符文亮得能照亮十里外的兔子窝。炉缝里喷出的火星带着焦糊味,像调皮的小精灵四处乱窜,瞬间把他新换的白衫烧出七八个窟窿,好好一件衣服,转眼变成了时尚前卫的破洞装,还附赠了几条焦黑的流苏。
“轰隆——!”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,气浪掀翻炉盖的瞬间,江临之只来得及护住脑袋。烟尘散尽时,他顶着一头爆炸头从瓦砾堆里探出头,活脱脱一只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浣熊。他的尾巴毛炸成了蒲公英,脸上还沾着半片焦黑的桂花饼,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。
就在这时,不远处传来“噗嗤”一声闷笑。江临之转头一看,差点惊掉了下巴,阿梨正从另一堆灰烬里钻出来,脸上灰扑扑的像只小花猫,只有眼睛亮晶晶的,还挂着两片枫叶当“腮红”。她举着块黑炭似的东西蹦过来,兴奋得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:“江临之!你快看!仙丹!”
江临之定睛一看,差点背过气去,那分明是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桂花饼!更要命的是,阿梨已经把焦饼塞进嘴里,含糊不清地嘟囔:“会冒火星的仙丹…好酷…”话音未落,她突然“噗”地吐出半人高的火舌,像极了喷火表演的魔术师。江临之条件反射地后仰,只听“刺啦”一声,半边眉毛和前襟同时化作灰烬,几根尾巴毛也燎成了卷毛,活脱脱被雷劈过的刺猬。
阿梨吓得捂住嘴,可嘴角还挂着没憋住的笑意,睫毛上的灰随着颤动簌簌往下掉。她看着江临之的狼狈样,突然抱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,尾巴尖甩出的灰扑了他一脸。洞里的蝙蝠被惊得集体“吱吱”乱飞,有几只还一头撞在墙上,晕头转向地转起了圈圈。
“还笑!”江临之作势要敲她脑袋,却被阿梨灵活躲开。小狐狸蹦到他身后,用尾巴卷着根狗尾巴草挠他痒痒:“无眉大侠怎么保护阿梨呀?要不要阿梨借你半根眉毛?”说着真的伸手要拔自己的眉毛,吓得江临之连忙按住她的手,急得直跺脚:“使不得!没了眉毛你会变成秃头妖怪!”
正闹着,洞府外突然传来脚步声。江临之脸色一变,拉着阿梨躲进角落。两人大气都不敢出,活像两只受惊的鹌鹑。只见炼丹妖举着油灯骂骂咧咧地走进来,嘴里还念叨着:“哪个天杀的动我炼丹炉!上次偷吃我药引的账还没算呢……”
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,炼丹妖没注意到地上的焦饼,一脚踩上去,顿时摔了个狗啃泥,油灯“啪”地摔在地上熄灭了。黑暗中,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,却又被炉子里冒出来的绿烟熏得直打喷嚏,一个接一个,鼻涕泡都吹出来了,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。江临之和阿梨躲在角落,憋笑憋得眼泪都出来了,阿梨死死咬住江临之的尾巴,才勉强没笑出声。
等炼丹妖骂骂咧咧离开,阿梨又捡起块焦饼。江临之眼疾手快抢过来,急得直跳脚:“祖宗!你还想吃?”阿梨眼巴巴地望着他,突然掏出藏在身后的桂花蜜,眼睛亮晶晶地说:“这次蘸着吃!保证不喷火!”说着,她真的舔了口焦饼。
神奇的事情发生了,阿梨的鼻孔里突然喷出星星点点的荧光,像极了夏夜的萤火虫。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,瞪大眼睛,嘴巴张成了“O”型。江临之先是一愣,接着笑得满地打滚,指着阿梨直不起腰:“阿梨!你这是成了行走的灯笼精啦!”
阿梨反应过来后,也跟着笑起来。两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互相往对方脸上抹炉灰。江临之抓起一把灰抹在阿梨脸上,画出两道夸张的白眉毛;阿梨则在他额头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“王”字,把他变成了一只“独眼煤球虎”。
月光重新爬上洞口时,两个灰头土脸的身影倚在断壁残垣上。阿梨突然指着夜空,眼神里满是憧憬:“江临之,你说天上的星星会不会也是仙人炼坏的仙丹?”江临之没好气地弹了下她额头,却不小心蹭掉了她脸上的灰,露出两道滑稽的白痕:“那下次带你去偷星星,不过先说好——”他故意板着脸,“要是再把我的胡子烧掉,就罚你天天给我画会发光的眉毛!”
阿梨吐着舌头钻进他怀里,尾巴卷住他烧焦的衣角:“那无眉大侠可要保护好我呀~”远处传来几声狐狸的啼叫,山洞里的焦糊味混着阿梨身上残留的桂花香,在晚风里酿成了最甜的蜜。而炼丹炉废墟旁,几块焦饼正发出微弱的荧光,像在偷偷记录这场荒诞又温暖的闹剧,为青丘山的夜晚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