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廉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,刺得苏宣即使在假寐中也浑身僵硬,冷汗几乎要浸透后背的病号服。医务室里消毒水的气味从未如此刺鼻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恐惧。他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没有移开,像探照灯一样在他脸上逡巡,试图剥开他伪装的平静,窥探他灵魂深处那个惊天的秘密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只有几分钟,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校医过来轻声提醒顾廉,快上课了。顾廉终于动了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紧闭双眼、睫毛却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的苏宣,然后转身离开了医务室。脚步声沉稳而规律,每一步都像踩在苏宣紧绷的心弦上,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在门外。
门关上的瞬间,苏宣猛地睁开眼,大口喘着气,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。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,后背一片冰凉。
【他听到了!他绝对起疑了!系统!系统!你他妈到底死哪去了?!】他在意识里疯狂呐喊,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。顾廉最后那个冰冷的、带着探究的眼神,比任何当众羞辱都可怕一万倍!那不是一个校草看小跟班的眼神,那更像是……科学家看一个亟待解密的奇特样本!
校医走过来,温和地询问他感觉怎么样。苏宣胡乱地点头应付着,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。他必须离开这里!必须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躲起来!顾廉太危险了!他就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猛兽,随时可能扑上来,将他这个“变数”撕得粉碎!
低烧带来的眩晕和虚弱感还在,但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身体的不适。苏宣在校医再次离开去处理其他事情时,挣扎着坐起身。他不敢回教室,更不敢回宿舍——那里都是顾廉的地盘!他需要一个顾廉绝对想不到、也绝对不屑于去的地方!
混乱的思绪飞快转动。器材室?不行,体育课可能会有人去。天台?太显眼。最后,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浮现在他脑海——旧教学楼顶层尽头那个废弃的、堆满杂物的画室!那里灰尘积了厚厚一层,平时连清洁工都很少光顾,更别说天之骄子顾廉了!
打定主意,苏宣强撑着发软的身体,悄悄溜出了医务室。他像个幽灵一样,避开所有可能遇到同学(尤其是顾廉)的路径,专挑偏僻无人的楼梯和小道,跌跌撞撞地朝着旧教学楼摸去。
推开那扇吱呀作响、落满灰尘的木门,一股陈腐的、混杂着颜料、灰尘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。光线昏暗,只有几缕阳光从蒙尘的高窗斜射进来,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。废弃的画架、蒙着灰布的石膏像、散落的颜料管……一切都笼罩在一种被时光遗忘的静谧里。
苏宣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懈了一点。他反手锁上门(虽然那锁看起来也不太牢靠),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,大口喘着气。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了上来,混合着低烧的眩晕,让他眼前阵阵发黑。
【暂时安全了……】他疲惫地闭上眼睛,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上。恐惧并未消散,只是暂时被身体的疲惫压制。顾廉那个冰冷的眼神,如同梦魇般在他脑中反复闪现。还有校医那句该死的“系统性调理”……他到底听到了多少?联想到了什么?
苏宣越想越心慌,越想越绝望。系统依旧杳无音信,他孤立无援。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,他唯一的“金手指”就是知道原著剧情,可现在剧情崩得妈都不认!顾廉这个最大的变量,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悬在他头顶。
“不能坐以待毙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声音嘶哑干涩。他强迫自己冷静,开始在混乱的思绪中寻找一线生机。【顾廉只是怀疑,他还没有证据!他那种人,没有确凿证据不会轻易下结论。我得稳住!不能自乱阵脚!只要我不露出更多破绽……】
他努力回忆着原著里关于顾廉的一切细节。清冷、高傲、掌控欲强、智商极高、洞察力敏锐……但也极其厌恶麻烦和不必要的纠缠。或许……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?
【得表现得更加‘正常’一点。】苏宣给自己打气,【就是一个被校园男神一时兴起‘收编’的倒霉蛋,因为承受不了巨大压力而病倒,因为害怕丢脸而躲起来……这很合理!对,非常合理!只要我继续扮演好这个‘受惊过度的小可怜’角色,不做出任何超出他认知范围的举动……】
这个想法像一根救命稻草,让苏宣混乱的思绪稍微有了点方向。他蜷缩在角落里,抱着膝盖,一边抵抗着身体的虚弱和不适,一边在脑子里反复演练着“正常”的反应——惊慌、怯懦、感激(对送他去医务室)、害怕(对顾廉的“惩罚”)、以及一点点因为生病和压力而产生的脆弱。
时间在废弃画室的死寂中缓慢流逝。外面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。苏宣迷迷糊糊地靠着墙,半睡半醒,精神高度紧张后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吞没。
“砰!砰!砰!”
沉重的、带着明显不耐烦的敲门声,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画室里炸响!
苏宣猛地惊醒,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!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!是谁?!
门外传来一个低沉冰冷、熟悉到让他骨髓发寒的声音:
“苏宣。开门。”
是顾廉!
他怎么找到这里的?!他怎么会来这里?!旧教学楼顶层废弃画室!这根本不应该出现在顾廉的认知地图里!
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苏宣,他像被钉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,连呼吸都屏住了,生怕发出一丝声响。
“我知道你在里面。”顾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,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,仿佛能穿透厚厚的木板看到他。“三秒。自己开,或者我踹开。”
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!苏宣毫不怀疑他真的会一脚把门踹开!
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。苏宣手脚并用地爬起来,踉跄着冲到门边,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门栓。他深吸一口气,用尽全身力气拉开那沉重的门闩。
“吱呀——”
门被拉开一条缝。
门外,顾廉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所有光线。他背着光,看不清脸上的表情,只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、冰冷的压迫感扑面而来。他校服外套的扣子解开了一颗,露出里面挺括的衬衫领口,整个人看起来似乎……找得有点急?但这丝微的“急”很快就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凛冽寒意所覆盖。
他没有立刻进来,只是站在门口,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,穿透门缝,精准地刺在苏宣苍白惊惶的脸上。
“躲?”他薄唇微启,吐出一个单音节词,带着浓浓的讽刺和一种被忤逆的不悦。“谁给你的胆子?”
苏宣被他看得浑身发冷,下意识地想后退,却被他伸手一把攥住了手腕!那力道很大,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,瞬间将他从门内拽了出来,踉跄着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!
“唔!”苏宣痛呼一声,鼻尖撞到他微凉的校服纽扣,一股淡淡的、属于顾廉的干净气息混合着奔跑后微热的体温将他包裹。这突如其来的、过于亲密的接触让他大脑一片空白,脸上刚刚因为发烧而退下去的红晕瞬间又涌了上来。
顾廉似乎也没料到会把他拽得这么近,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但他并没有立刻松开,反而借着身高优势,低头审视着怀里(?)这个惊慌失措、脸颊泛红、因为低烧而显得异常脆弱的小东西。
手腕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,反而像是确认所有权般收紧了些。顾廉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苏宣脸上,从惊惶的眼睛,到泛红的鼻尖,再到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、没什么血色的嘴唇。他似乎在仔细分辨着什么,寻找着刚才在医务室看到的“异常”痕迹,又像是在评估他此刻狼狈的真实性。
“我…我……”苏宣被他看得头皮发麻,手腕被攥得生疼,想挣脱又不敢,想解释又语无伦次,“我只是…头很晕…想找个安静的地方…休息一下…不是躲…真的不是……”他努力扮演着那个“受惊过度的小可怜”,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委屈的颤抖,眼眶也适时地泛起了生理性的水光。
顾廉沉默着,没有立刻回应。画室门口狭窄的空间里,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织。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,一寸寸扫过苏宣的脸,似乎要将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刻入脑海。
苏宣被他看得几乎要窒息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生怕被他看出任何破绽。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,顾廉终于再次开口,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:
“安静的地方?”他嗤笑一声,目光扫过画室内满地的狼藉和厚厚的灰尘,“躲在这种老鼠洞里,就安静了?”
他嘴上说着刻薄的话,攥着苏宣手腕的力道却似乎……微妙地放松了一点点?至少不再像铁钳一样勒得他生疼。
苏宣不敢接话,只是低着头,身体因为恐惧和虚弱而微微发抖。
顾廉盯着他低垂的脑袋看了几秒,那柔软的发旋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。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像是有些烦躁,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。最终,他像是放弃了继续在门口审问的打算,手臂用力,将苏宣彻底从门内带了出来,然后反手“砰”地一声,关上了那扇破旧的木门。
“跟我走。”他命令道,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,但攥着苏宣手腕的那只手,却没有立刻松开,反而像是怕他再跑掉一样,依旧牢牢地圈着。他拉着苏宣,不由分说地朝着楼梯口走去。
苏宣被他拉着,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。手腕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和不容抗拒的力道,让他心乱如麻。顾廉到底想干什么?把他从老鼠洞里揪出来,然后呢?继续审问?还是……
就在两人刚走下旧教学楼的楼梯,即将拐入主楼走廊时——
“顾学长?”
一个清脆悦耳、带着一丝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女声在安静的楼梯口响起。
苏宣浑身一僵,循声望去。
只见白薇薇正站在楼梯下方的不远处,手里抱着几本书,脸上带着完美的、甜美的笑容。然而,当她的目光落在顾廉紧紧攥着苏宣手腕的那只手上时,那笑容瞬间凝固了。她的视线在两人交握(?)的手腕上停留了足足两秒,然后才缓缓上移,看向顾廉,又看向苏宣,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、错愕,以及一丝……冰冷的审视。
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顾廉的脚步顿住。他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白薇薇。他微微侧身,高大的身影下意识地将苏宣挡在了身后半个身位,隔绝了白薇薇那探究的视线。
这个细微的保护性动作,让苏宣的心猛地一跳,也让白薇薇脸上的震惊瞬间化为了更加深沉的、难以理解的阴霾。
顾廉的神情依旧是惯常的疏离和平静,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“白同学。”他淡淡地打了个招呼,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白薇薇的目光艰难地从两人依旧没有分开的手腕上移开,强压下翻涌的情绪,勉强维持着笑容:“学长……你们这是……”她的目光再次扫过苏宣苍白慌乱的脸和被顾廉攥着的手腕,意思不言而喻。
顾廉似乎并不打算解释。他拉着苏宣的手腕,甚至没有松开的意思,只是平静地说道:“他有东西落在上面,我帮他拿一下。”这个借口敷衍得近乎侮辱智商。
白薇薇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。她看着顾廉,又看看被他护在身后的苏宣,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和更深的困惑。她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:“哦…这样啊…那不打扰学长了。”她匆匆地点了下头,抱着书,几乎是落荒而逃,背影带着明显的仓惶和失落。
白薇薇一走,楼梯口再次只剩下两人。
苏宣能清晰地感觉到,顾廉攥着他手腕的力道,在白薇薇离开后,似乎……又紧了一些?他僵硬地站着,大气不敢出。
顾廉缓缓转过头,目光重新落回苏宣脸上。那眼神比刚才更加深沉复杂,带着一种审视,一种探究,还有一种……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、因为被打扰而产生的微妙不悦。
他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这样沉沉地看着他。楼梯口的光线有些昏暗,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映照得有些模糊,但那双眼眸却亮得惊人,如同寒夜里的星辰,冰冷又锐利。
苏宣被他看得毛骨悚然,手腕处传来的温热触感此刻也变得格外烫人。他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扔在聚光灯下,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。
顾廉薄唇微启,声音低沉而缓慢,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,清晰地砸在苏宣的心上:
“现在,告诉我。”
“你,到底是谁?”
作者人家要小花花,收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