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，到底是谁？”
顾廉的声音不高，却像裹着冰碴的重锤，狠狠砸在苏宣的心上。楼梯口昏暗的光线里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寒潭，牢牢锁着苏宣瞬间惨白如纸的脸，里面翻涌着冰冷的审视和不容置疑的探究。手腕上那圈温热却强势的力道，像一道无形的枷锁，宣告着他无处可逃。
苏宣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，又在下一秒冻结。他张了张嘴，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，干涩灼痛，发不出一点声音。躲藏被识破的狼狈，秘密可能被窥破的灭顶恐慌，以及顾廉此刻那洞穿一切般的目光带来的巨大压迫感，瞬间将他淹没。他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，徒劳地翕动着嘴唇，眼眶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生理性的刺激迅速泛红，一层薄薄的水光模糊了视线。
【他知道了！他一定知道了！系统！系统！救命！】苏宣在心底绝望地嘶喊，意识里依旧是一片死寂。那个冰冷的电子音仿佛彻底抛弃了他。
顾廉没有催促，只是静静地、极具耐心地等待着。他微微垂着眼睑，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，剖析着苏宣脸上每一个细微的抽搐，每一次急促的呼吸，捕捉着他眼中那无法掩饰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惶。这反应……太过了。远超一个“受惊过度的小可怜”该有的程度。更像是一个……被戳穿了最大秘密的……异类。
时间在死寂的楼梯口凝固。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。
就在苏宣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凌迟逼疯，几乎要脱口而出“我是穿书的！”这种自杀式坦白的前一秒——
“叮铃铃——！”
尖锐刺耳的下课铃声，如同救命的号角，毫无预兆地划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！主教学楼的喧哗声浪如同开闸的洪水，瞬间从走廊的各个方向汹涌而至！
顾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那冰冷的、审视的目光被打断，闪过一丝被打扰的、极其不悦的锐利光芒。他攥着苏宣手腕的手指，因为铃声的刺激，下意识地又收紧了几分。
苏宣被他捏得闷哼一声，痛感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，让他身体晃了晃，差点软倒。
顾廉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力道过重，指间的力道终于松开了些许，但依旧没有放开。他深深看了苏宣一眼，那眼神复杂难辨，有被打断的不快，有未解谜题的不甘，更有一丝……苏宣完全看不懂的、深沉的晦暗。然后，在汹涌的人潮即将涌到楼梯口之前，他拉着苏宣，大步流星地拐进了旁边一条相对僻静、通往教师办公区的走廊。
他走得很快，苏宣被他拽着，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，手腕依旧被牢牢圈住，像被押解的囚犯。教师办公区这边人很少，偶尔有老师走过，看到顾廉和他身后脸色苍白、眼眶泛红的苏宣，也只是投来略带诧异的一瞥，并未多问。
顾廉拉着苏宣，一路沉默地走到办公区尽头一个无人的拐角，才猛地停下脚步。这里背光，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散发着幽微的光芒。
他转过身，高大的身影将苏宣完全笼罩在阴影里。他松开了手，但苏宣还没来得及庆幸，下巴就被两根微凉却异常有力的手指猛地钳住，强迫他抬起了头！
“唔！”苏宣被迫撞进那双深不见底、此刻却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眸里。顾廉的眼神锐利得惊人，带着一种被强行压制却更显危险的侵略性。
“下课铃救了你一次。”顾廉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一种冰冷的、令人心颤的磁性，气息拂过苏宣的额发，“但我的问题，你还没回答。”
他微微俯身，距离近得苏宣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，和他眼底深处那抹不容错辨的、对“真相”的势在必得。“告诉我，苏宣。或者……我该叫你别的什么？”他的尾音微微上扬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和试探。
下巴被捏得生疼，苏宣被迫仰着头，眼中因为疼痛和巨大的恐惧迅速蓄满了泪水，视线一片模糊。顾廉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，狠狠扎进他最深的恐惧里——他怀疑了！他不仅怀疑，他甚至可能已经猜到了那个惊世骇俗的答案！
【不能说！绝对不能说！说了就真的完了！】求生的本能在疯狂尖叫。苏宣死死咬着下唇，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。他强忍着下巴的剧痛和摇摇欲坠的泪水，用尽全身力气，艰难地、破碎地吐出几个字：
“我……我就是苏宣……我…我只是…害怕……”
“害怕？”顾廉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，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，眼神却更加锐利，“害怕到要躲进那种地方？害怕到在我问你‘是谁’的时候，露出那种……被戳穿灵魂的恐惧？”
他钳着苏宣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，迫使苏宣的脸更贴近自己，声音压得更低，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威慑：“苏宣，别把我当傻子。你的眼神，你的反应，甚至你那些偶尔冒出来的、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念头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入苏宣的瞳孔深处，“你以为，我看不见？”
轰——！
苏宣只觉得天旋地转！他看见了！他真的看见了！他看到了那些不属于“苏宣”的念头！这个顾廉，他根本不是书里那个设定好的冰山校草！他是怪物！是洞察人心的魔鬼！
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，瞬间将他吞噬。他所有的伪装，所有的挣扎，在顾廉这双眼睛面前，都显得如此可笑而苍白。泪水终于控制不住，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，砸在顾廉钳着他下巴的手指上。
顾廉的手指被那温热的泪水烫了一下，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。他看着苏宣眼中汹涌而出的泪水，和那张因为恐惧和绝望而彻底失去血色的、脆弱到极点的小脸。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，翻涌的冰冷锐利似乎被什么东西短暂地冲淡了一瞬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。像是烦躁，像是困惑，又像是……某种被触动的、极其陌生的情绪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嘀嘀嘀！”
一阵突兀的、极其微弱的电子提示音，如同蚊蚋般在苏宣意识的最深处响起！
这声音短促而模糊，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收音机，只响了一下就消失了。
【系统？！】苏宣猛地一震，心脏几乎停跳！是系统吗？！它回来了？！
他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、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希望之光，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，试图在意识里疯狂呼唤：【系统！是你吗？！系统！】
然而，回应他的，依旧是一片死寂。刚才那声微弱的“嘀嘀”声，仿佛只是他过度紧张下的幻觉。
这极其短暂的分神和眼中那瞬间燃起的、异样的微光，并没有逃过顾廉的眼睛。他眼底深处那抹复杂的波动瞬间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幽深、更加冰冷的探究！苏宣刚才那一瞬间的异常反应，像是黑暗中一闪而过的萤火，清晰地落入了他的视野。
有什么东西……在他意识深处？某种……触发机制？还是……信号？
顾廉钳着苏宣下巴的手指缓缓松开，但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，更加仔细地扫描着苏宣脸上残留的泪痕和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、混合着绝望和一丝微弱期盼的复杂情绪。他没有再逼问，只是这样沉沉地看着他，仿佛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谜团的价值和危险等级。
空气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。只有苏宣压抑的、细微的抽泣声在寂静的角落里回荡。
顾廉沉默良久。他看着苏宣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红肿的眼睛，看着他脸上尚未褪尽的病态苍白，看着他因为恐惧而微微蜷缩的身体。那脆弱的样子，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、瑟瑟发抖的雏鸟。
终于，他薄唇微启，打破了沉默。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刺骨，却带着一种更令人心寒的、不容置疑的掌控感：
“看来，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。”他伸出手，不是再捏下巴，而是用微凉的指腹，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力道，擦过苏宣脸颊上未干的泪痕。
那冰凉的触感让苏宣猛地一颤，惊恐地抬眼看他。
顾廉的指尖停留在苏宣湿润的眼角，指腹感受着那微热的湿意和皮肤下细微的颤抖。他深邃的眼眸里映着苏宣惊惶的小脸，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笃定：
“苏宣，你记住。”
“从现在起，你的恐惧，你的秘密，你的眼泪……”他微微俯身，声音低沉如同恶魔的低语，清晰地传入苏宣的耳中，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占有欲，“都归我管。”
“归……归你管？”苏宣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置信的颤抖。
“没错。”顾廉直起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那眼神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，“作为交换，我可以暂时……不追究你‘是谁’。”他刻意加重了“暂时”两个字，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。“但是，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苏宣依旧红肿的眼眶和苍白的脸，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：
“现在，收起你的眼泪。”
“跟我去食堂。”
“还有，”他的视线落在苏宣微微颤抖的唇上，眼神幽暗，“今天的‘诚意’，我需要听到点……真正‘发自肺腑’的东西。”
苏宣被他这一连串的宣告和命令震得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。恐惧、屈辱、绝望、还有一丝被那“暂时不追究”点燃的、极其微弱的求生希望，在他胸腔里疯狂交织冲撞。他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，只能僵硬地、麻木地点了点头。
顾廉似乎满意了。他不再看苏宣，转身，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。背影挺拔，步履从容。
苏宣站在原地，浑身冰冷。脸颊上被他指腹擦过的地方，仿佛还残留着那微凉的、带着掌控意味的触感。那句“都归我管”如同魔咒，在他脑中反复回响。
他抬起手，用袖子狠狠擦掉脸上残留的泪痕，冰凉的布料摩擦着滚烫的皮肤，带来一阵刺痛。他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，试图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恐惧。
为了活命……暂时……只能这样了……
他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，一步一顿地，朝着那个已经走远的、掌控着他全部命运的背影，艰难地跟了上去。
通往食堂的走廊，灯火通明，人声鼎沸。食物的香气混合着青春的喧嚣扑面而来，与刚才阴暗角落里的死寂和绝望形成了刺眼的对比。
顾廉走在前面，步履稳健，无视周围投来的惊艳或探究的目光。苏宣低着头，像一抹灰暗的影子，紧紧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。他努力将自己缩到最小，试图避开那些无处不在的视线，但顾廉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聚光灯，将他这个“跟班”也照得无处遁形。
“看，是顾学长！”
“他后面那个……又是那个苏宣？”
“啧，真是阴魂不散……”
“顾学长怎么会总带着他？”
“谁知道呢，看着怪可怜的……”
细碎的议论声如同针尖，密密麻麻地刺在苏宣紧绷的神经上。他死死攥着拳头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用那点尖锐的疼痛来抵御灭顶的羞耻和恐惧。
顾廉似乎完全不在意身后的议论，径直走向一个靠窗的、相对人少的四人位。他拉开椅子坐下，动作优雅自然。
“坐。”他抬了抬下巴，示意苏宣坐在他对面。
苏宣僵硬地拉开椅子，小心翼翼地坐下，只敢坐一点点椅子边缘，身体绷得笔直。他垂着眼，死死盯着光洁的桌面，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。
顾廉没说话，起身走向打饭窗口。他一离开，苏宣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松快了不少，但那些探究的目光却更加肆无忌惮。他如坐针毡，度秒如年，脑子里疯狂盘旋着顾廉最后的命令——“真正发自肺腑”的诚意。说什么？怎么说？在这种地方？！
没过多久，顾廉端着两个餐盘回来了。他将其中一个放到苏宣面前。
苏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餐盘，再次愣住了。依旧是糖醋小排和清炒西兰花，旁边还多了一小碗蒸得嫩嫩的鸡蛋羹。
顾廉已经坐下，拿起筷子。他吃东西的样子依旧优雅，细嚼慢咽。察觉到苏宣的目光，他微微抬了下眼皮。
“不吃？”语气平淡。
“吃…吃…”苏宣慌忙拿起筷子，心脏却跳得更加慌乱。顾廉的举动充满了矛盾——极致的压迫与掌控，却又带着这种无声的、令人心慌的“照顾”。这比单纯的羞辱更让他无所适从。
他食不知味地扒拉着饭菜，味同嚼蜡。食堂的喧嚣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，只剩下他和顾廉之间这片沉默的、充满了无形压力的方寸之地。他感觉顾廉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，带着审视和等待，像在等待一场早已预知的表演。
压力越来越大。苏宣握着筷子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。他知道，躲不过去了。
就在他快要被这沉默逼疯，准备硬着头皮开口的时候——
“顾学长！好巧！”
又是那个清脆悦耳的女声！白薇薇端着餐盘，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，再次出现在他们的桌旁。她的目光扫过苏宣面前的餐盘，尤其是那碗格格不入的鸡蛋羹，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芒，随即又恢复如常，笑盈盈地看着顾廉。
“学长也来吃饭呀？我能坐这里吗？那边没位置了。”她指了指顾廉旁边的空位，语气自然又带着点小女生的娇俏。
这一次，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。无数目光聚焦过来，带着看好戏的兴奋。白薇薇的主动出击，和顾廉身边那个“碍眼”的苏宣，简直是绝佳的八卦素材！
苏宣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！又是她！他下意识地看向顾廉，心脏狂跳。顾廉会怎么做？像上次一样拒绝？还是……
顾廉闻声，放下了筷子。他抬起头，看向白薇薇。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，只是眼神平静无波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。
“抱歉。”顾廉的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传遍了这突然安静下来的角落。他没有看旁边的空位，目光反而转向了对面一直低着头的苏宣。
在白薇薇错愕的目光和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，顾廉的身体微微前倾，隔着小小的餐桌，伸出了手。
那只骨节分明、修长有力的手，在苏宣惊恐的目光中，没有去拿筷子，而是——轻轻地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，覆在了苏宣因为紧张而死死攥着衣角、指节泛白的手背上！
微凉的触感如同电流，瞬间窜遍苏宣的全身！他猛地一颤，像被烫到一样想缩回手，却被顾廉的手牢牢按住！
“这里，”顾廉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苏宣瞬间爆红、惊惶失措的脸上，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响起，如同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，“有人了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苏宣被他按住的手，然后才缓缓转向旁边脸色瞬间煞白的白薇薇，语气平淡却带着绝对的疏离：
“白同学，请自便。”
作者人家要小花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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