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.
[彭——!]
雪从枝丫间落下,通常会有鸟被惊吓到飞走,但也许是因为天冷了,除了被迅速掩盖的地上的坑,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许久,大约1小时或者更久一点的时间后,伊万站起身,雪几乎完全将他掩埋了。
他花了点时间才把自己打理干净,衣服变得硬邦邦,围巾也是一样,靴子感觉湿乎乎的,胸口已经长好了,心脏也没有掉出来。
周围已经没有人了,树歪七扭八地倒着,有灼烧的痕迹残留着断枝上,此时已经没有烟了,雪盖住了这片大地的很多地方,很多很多的地方。
看不见的,很多人,看不见的地方都被掩盖了。但雪总是没那么容易被融化,果然没有办法坦率地表达啊。
[啊,我是看得见的]
伊万歪着头,他垂着眼,下垂的眼角像是流动的向下的河,他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,只是很平静地对上国民的黑漆漆的枪口,雪依旧下个不停,徘徊在耳畔得那是寒风的呼啸。
争辩,怒吼,急促的呼吸,痛苦,哀号,以及——迷茫的眼神。
啊,抱歉啊。
但没有办法和你们这样说,因为我不是……。
伊万这么想,他没有动手,也没有斥责或者安慰,只是留下时间,他开始担心再这样沉默下去,这孩子或许会撑不住的。
抱歉啊,这里太冷了,伊万心里想,终于,当枪口颤抖得实在太过分,伊万伸出手,指尖被雪一下子覆盖了。
[砰——!]
最后一刻向上歪斜的枪口,冒出一缕白烟,雪没有被打扰继续落在大地上,破开的空洞里流淌着炽热的火焰。
在伊万略显惊讶的目光中,正喘着粗气,不知所措的人,捂着歪斜了的帽子,攥着枪的手发抖,似乎是没预料事情的发展,他撇过头,踉踉跄跄的逃走了。
伊万看了看自己的衣服,觉得对方也许把他当成了某位高官,只是这样的伤口杀不死他,也许对人类来说有效。
伊万蹲下身,手掌下,浓稠的血从指缝间流出,鲜红的血很快就润湿了脚下的血面。
温热的血,因为天气很快就变得冰冷了,有部分顺着手套淌进袖口,顺着小臂向内滑去,像是湿冷的冬天的手指。
唇边呼出的白汽似乎也变得很冷,伊万顺着寒风倒下,仿佛像是被折断四肢或者全身骨折似的,他任由雪一点点掩盖自己,压在胸口的积雪很沉重,这不是温暖的被子。
树梢坠着雪,天空灰蒙蒙的,像是神明降下的罪责,雪下个不停,泥泞的道路总是糟糕地扭曲着大地,也许是他们这些家伙在人间聚积着“污秽”,神明才会如此生气吧。
春天什么时候会来临呢,现在依靠冬天的他们不该想这些事情。
大家受伤也无可奈何,自己受伤也无可奈何,之后事情会如何呢,人们会怎么做呢,这次他会变成怎么样。伊万思考着,视线逐渐被雪掩盖,直到睫羽都被冰雪压得动弹不得,从稀薄的空气里,伊万不再嗅到血的味道。
该继续干活了。
伊万决定起身,他甩了甩发麻的四肢,从咽喉处挤出最后一口残存的空气,他深深叹气,风不停掠过围巾的一角。
看着那一小块血渍,伊万很苦恼,咽下叹息。
[糟糕啊……]
壁炉上被不断加热的滚动的罗宋汤,浓稠的汤汁翻滚着,气泡不断从深处涌出,又在表面破裂。
火焰燃烧着炭火,以超过温暖的春天更加炽热的温度,灼烧着墙壁。
酒精,像是火焰一般灼烧着喉咙,却冰冷地划过内脏,带来虚假的病态的温暖。
[也给我吧,那些温暖的地方,请给我吧,快给我吧]
冬天,幽深的树林里,伊万睁开眼,狂风吹拂着大地,黑夜里星星闪烁着以不可见的频率出现,他出现了,他成为,某一种存在,以一种,向他本身都不确定的方向走,某种梦幻的,接近可笑的纯真的理想,冰冷而炽热的冬天。
[这次也是错误的吗,再一次,有一次。]
站在高处,灰色的天空下,城市落入了寂静,伊万伸出手,在时光下,他轻柔地捧住了这颗几乎凋零的硕果。
八音盒不停运作,但无论扭动多少次发条,终有停止的时候。
火焰跳动着,倒影在墙面忽明忽暗。
“嘎达”
“嘎达“
伊万转动着发条,一下又一下,一次又一次。
齿轮转动着,绞弄着血与泪,在风雪下,悄无声息地被掩盖了声响。
染色的玻璃外,呼啸着寒冷的风,温暖的火焰,消磨着氧气。悠长音乐像是线绳,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飘荡,一圈一圈缠绕着脖颈。
直到有一次发条停止,音乐骤然消失,绳子收紧了,火焰随着吞没影子,直到黎明到来,重新代替光。
[啊,是该抓紧时间了]
伊万挑断燃烧殆尽的木炭,细碎的粉末在阳光下迅速和粉尘融为一体。
美丽的花透过窗户,在纯白的大地上肆意开放着,那柔美的色彩灼烧着大地,像是火焰,像是寂寞的太阳。
伊万推开门,大地安静地被雪覆盖,冬天是白色的看不见的火焰,一直一直静静地燃烧着他的一切,温暖的,冰冷的,是他所醒来的冬天。
[早上好,冬将军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