墙面上,狭小的窗里有一点光渗出,于是夜被撕开伤口,一片死寂中, 有一人出现在了房间里。
王耀一步一步走,沿着路、沿着阶梯、 沿着黑暗石缝里的光,他走着,思考着。 踌躇着。所以毫不意外踩到了散了一地的果子。圣女果光滑的富有色泽的表皮被鞋底压破。丰盈的汁水迫不及待与外界相见,飞溅而起的弧度如同鸟羽锐利的边缘,因外力而糜烂碾碎的果肉像是员工午餐
里那块酱红色的肉糜,那抹红在黑暗中格外显眼,与他红色的发带一样。
他皱着眉抬起脚,嫌弃的甩了甩鞋子,声音回响在封闭的空间里,他吵醒了那个“怪物”,转身的过程被无法的拉长,时间像某种胶质的液体,扭曲者每一寸皮肤,令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。
迷宫,一个没有出路的通天的塔,任谁都会被纠结、迷茫、愤怒而折磨。现在甚至只剩一个房间,除此之外的一切出口都被封闭。
王耀摸了摸口袋那里什么也没有,他停下脚步,放任一丝光亮切割开眼前的事物。黑暗睁开了它的眼睛,几条长长的链条困住了祂,锁链的一端接在墙壁上,锈迹像是某种藤蔓持续生长在每一处连结上。
王耀本能地想举枪,但什么也没有发生,子弹不见了。他确信,记忆不是梦的延续。有人靠在角落的深处,面容被黑暗笼罩, 红色的果颗散在他身边,最远的一颗已经被踩扁碾在地上。
铁链的声音催促他作出决定,要动手吗?要救祂吗?要杀祂吗?对方是敌是友?又或者祂
也许只是一个被困在这儿的倒霉蛋。也许说了什么话,做了什么事,哪怕一个不对的表情和眼神都可以成为祂被抓到这儿的理由。
当黑暗不再遮挡面容,王耀看见了那双紫色的眼睛。
“救命,救救我!”
总有人这么说,王耀这次没有听到,周围依旧很安静。鞋子与地面发出一点微不可察的声响,行走总是如此,即便刻意掩藏还是会留有一点痕迹。
就像三个哲学问题:你是谁?你从哪里来?到哪去?人类不管在哪个年纪都会对其中一个或多个问题感到疑惑。
“你见过我吗?”王耀问。
“不,此前我们并未见过”祂否定。
黑暗中的人双手背在身后,微微弓着背,奶金色的发有些乱糟糟的,衣服也破破烂烂,依稀能见到里面胡乱缠绕的绷带,锁链死死困住了祂。
祂嗤笑一声,并不是对着王耀,尽管眼底满是嘲弄,但当他对上王耀的眼睛,祂又不自在似的抱怨:“哈哈,好吧,很遗憾看来这不是感人的重逢。”
“下次见面,希望是个晴天。”祂这么说。
就如同大多影片里那些标准化的、批量的、同质化的戏码,一些杂乱的声音继续在王耀脑内喋喋不休,它就像游戏里的旁白或发布任务的引导者,一出现就自顾自一串话:
“别气馁,失败不是结果,相反这是一件好事。”
“下一个呢。”
“那不是武器,那是活的。”
“保险栓早过时了”
[将粟米的顶部切去]
人的皮肉内脏是这么柔软的东西吗,骨骼也像是某种面烤的似的,匕首轻而易举的深深刺入心脏,甚至连刀柄都隐隐没入皮肉。指尖能摸到肌肉的纹理,血却只有很小一股顺着刀和手掌滑入袖口。
刺目的灯,冰冷的手术刀,以及母亲的温柔的手指
掌心能清楚地感知到金属的冰冷,王耀抬起手,那是一枚子弹,带着硝烟和苦杏仁味。
记忆记载着,“母亲”的歌,她总是不由得唱歌,像只画眉鸟一样唱。
“在岛屿的岩石下;
我背叛了你……”
锁链从墙壁上挣脱,像是蜘蛛网般延伸开,窗外的光更多的如同倾泻而出的水流照了进来。
“你在乎这些的错误吗?”
“我只希望这一切不会让你变得更糟”
母亲这么告诉他,这是他第一次看清了她的全貌,看清了她温柔的脸。这与他曾在老旧的洗手台前,透过记忆,透过那双眼睛,看到的不一样。
“解放 和 ……
自由 ……”
电子音从背后断断续续传来,母亲从洗漱台前抬起头,被大量不知名污渍覆盖的镜面中,她惨白消瘦的脸在昏暗的白炽灯下变得模糊不清,以至于她的表情都扭曲可怖起来。身体里残存的药物变成了虫一点点贪婪地吞食着她的躯体,脓疮被掩盖在皮肤下,让她的身体变得臃肿起来。
她的眼底没有光,也许是视觉的受损,她的笑几乎无法与任何一段记忆匹配。直到,她将手覆盖在腹部上,王耀听到了自己加快的心跳。
当救生艇冲进‘雾墙’的瞬间,王耀感到耳膜被无数细针穿刺。随后他醒来,如第一次出生在世上。远处海面上,真正的浓雾正在散去。月光照亮了一艘科研船的轮廓,它的甲板上摆满装着福尔马林的玻璃罐。
救生艇在漆黑的海面上划出一道银色的水痕。王耀盯着伊万的侧脸,月光下,他的轮廓像是被刀削过一般锋利,却又带着某种病态的苍白。
"你还没解释,"王耀的声音很轻。
伊万笑了笑,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。“因为我不是被‘制造’出来的,小耀。我是被‘选中’的。”他顿了顿,像是斟酌着措辞,“PW不是编号,是权限等级。”
他微微拉开领子,露出脖子上的疤痕,“单独保存大脑存在危险性”。
远处,科研船的轮廓越来越清晰,甲板上人影晃动,但诡异的是,他们全都静止不动,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“他们死了?”王耀眯起眼睛。
“不”伊万的声音低沉,“他们在等你。”
救生艇靠近科研船时,王耀才看清那些‘人影’的真面目——蜡像。数十具穿着白大褂的蜡像整齐地排列在甲板上,每一具的脸都被刻意模糊,只剩下空洞的五官轮廓。而在他们中间,摆着一台老式录音机,磁带仍在缓缓转动。
伊万跳上甲板,动作轻盈得像只猫。他按下播放键,录音机里传出一个熟悉的男声——王耀的父亲。
“如果听到这段录音,说明计划已经进入最终阶段。PW-II的适应性远超预期,但记忆污染仍然存在。建议启动清洗程序,重置所有实验体认知……”
录音突然被一阵尖锐的噪声打断,接着是一段模糊的对话:
“……不行,伊万太不稳定了……”
“……那就让他成为保险……如果他失控,PW-II会处理掉他……”
王耀猛地抬头看向伊万,却发现对方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,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。
“所以”王耀缓缓说道,“你是他们的保险栓?”
伊万歪了歪头,笑容灿烂得近乎诡异:“不,我是他们的失误。”
“欢迎回家,PW-II号。”伊万轻声说。
王耀的太阳穴突突跳动,眼前的景象像是被撕碎的胶片,一帧帧闪回。
童年时站在灯塔上,父亲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:“记住,雾号响起时,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东西。”
母亲被拖走的那晚,她的嘴唇无声地动着:“别醒来。”
现在,伊万的话,就像一把手术刀,而刀尖抵在他的喉咙上。
“你早就知道。”王耀的声音嘶哑。
“我知道得比你想象得多。”伊万的笑容褪去了温度。
王耀突然笑了,笑声在空荡的甲板上显得格外刺耳:“那你呢?你是第几个伊万?”
远处,灯塔彻底沉入海底的轰鸣声传来,海面泛起不自然的波纹。那些透明的水母开始聚集,它们的触须闪烁着微弱的蓝光,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。
“第一个哦,因为我比他要先存在,但不重要。”伊万说着转身走向船舱,“重要的是,我们现在是共犯了。”
“怎么结束这一切?”王耀问道。
伊万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,上面贴着标签:主控室。
“杀了他们”他轻声说,“或者成为他们。”
科研船的主控室位于最底层,门上的生物识别锁已经失效,像是被人为破坏过。伊万轻松地撬开它,里面漆黑一片,只有一台老式计算机的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。
屏幕上是一行不断闪烁的红色文字:
[最终指令已激活:清洗程序启动倒计时——00:59:59]
王耀的呼吸一滞:“什么意思?”
“意思是”伊万的声音出奇地平静,“一小时后,所有PW系列实验体的大脑会被强制重置,包括你和我。”
他走向控制台,输入一串代码,屏幕上的倒计时突然暂停。但紧接着,整个船体剧烈震动起来,警报声刺破寂静。
“他们远程锁定了系统”伊万啧了一声,“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活着离开。”
王耀的视线扫过控制台,突然注意到一张被压在键盘下的纸条,上面是熟悉的字迹——他父亲的。
[如果你看到这个,说明你已经接近真相。记住,灯塔的雾号不是武器,是警报。真正的污染源在海底]
王耀轻轻握住了那枚子弹,“那不是武器”王耀的声音轻得像耳语,“那是活的。”
窗外,漆黑的海水中,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缓缓上浮。
它的轮廓像是一座沉没的灯塔,但表面布满了生物组织般的动脉血管,顶端闪烁着和雾号一模一样的红光。
整艘科研船开始倾斜,金属扭曲的声音像是某种巨兽的嘶吼。王耀死死抓住控制台,看着窗外那东西越来越近。
它根本不是灯塔,而是一个巨大的、半机械半生物的畸形结构,表面覆盖着和血管似的纹路。在它的基座上,刻着一行已经锈蚀的字母:PW-Ω
“终极实验体……”伊万的脸色惨白,“他们真的把它造出来了。”
警报声越来越尖锐,计算机屏幕上的倒计时突然跳到了00:05:00。
“它被激活了”伊万猛地拽住王耀,“我们必须离开,现在!”
伊万的动作顿住了,王耀举起了枪,海风吹动了他的额发,他平静地问,“你还瞒着我什么?”
警报声依旧尖锐,在倒计时中,伊万沉默了几秒,像是懊恼一般深深叹了口气,“哎呀,暴露了吗。明明就差一点,小耀假装不知道不就好了吗,我不擅长玩这种游戏呢。”
“有人篡改了实验目的。”王耀的声音不带一丝迟疑,他看向窗外,“灯塔底层藏的不是武器,而是一台信号发射器,仅仅只是求救信号。”
“你为什么这么做。”王耀转头看向伊万,伊万的表情从震惊变成茫然,最后定格在某种深刻的痛苦上。
像是恶作剧被发现,又像是心爱的玩具被剥夺,他低垂着眼没有说话。空荡荡的船舱,空荡荡的海面,曾经拥挤的房子,曾经紧紧相连的人。如果能永恒地归属于自身,痛苦也好,害怕也好,只是这种程度的小错误罢了,修复好就行了。但所有人都轻而易举地放弃了,包括他,那为什么兄长也是呢,他为什么把一切都搞糟后就离开了呢,他凭什么。
一同拼尽全力去做某件事,哪怕最后粉身碎骨了,也要紧紧连结在一起。如果……
“全然否定这里的旧制度的一切,认为这里的一切悲剧都来自腐败不堪的制度,剥削贩卖人口的军商,麻木控制居民的教堂,狼狈为奸的守塔人,只有浪漫主义而无用的书籍。”王耀靠着墙,他环着手,直视着伊万,“伊万,你不得不承认,只有这些才能填补你的灵魂。你柔软外表下,保守专横和刚强的真面目填补你的敏感和不安了吗?”
“我认为一个自由的人,拥有决定一切的权利,包括选择是生还是死。这样的人是有做的,他们认为神不存在,就是侵犯了神的存在性权威,超越了某种意识形态。我需要一个神并且只是认为我可以逃脱或者超越权威的规训而已。”伊万回答道。
他笑了出来,试图从眼前黑眼睛的青年那看到点什么,他直视王耀,“王耀,可这里不一直是这样吗?”伊万笑得有点夸张,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着,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愤怒的表情显得那张乖觉的脸有些狰狞。他没有想当什么审批罪人的幕后者,只是因为他有能力这么做所以就做了。
“这是自相矛盾的,伊万,你既然意识到世界是荒谬的,这是证明你从生活的噩梦里醒来了,那你已经获得了自由又为什么要离开这个世界呢?”
“为了罪,为了等待一个来拯救我的人,我在等你,小耀。”
“不,伊万,你等的不是我,而是能够在你控制外的强大的力量,这个化身未必是我。”王耀反驳道。
海底的‘灯塔’彻底浮出水面,它的红光笼罩着整艘船。计算机屏幕上的倒计时归零,但什么也没发生——没有清洗,没有重置。
只有一段新的录音自动播放:
“最终指令覆盖成功。所有PW系列实验体,认知锁解除。”
王耀走向舷窗,看着那座诡异的‘灯塔’。它的红光不再刺眼,反而像晨曦一样柔和。
海岛上的日记本摊开在桌面上,一朵紫色的花压在某一页上:“在终结之日到来前,我会回到您身边。”
“现在”他笑着说,“我们该去叫醒其他‘睡美人’了。
远处,海平线上,晨光终于刺破了永夜般的浓雾,海风卷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,带着某种久违的、名为自由的味道。
你不要看他的眼睛,不要听他的话,你要去碰他的脸颊,去握他的手,你要去听他的心跳声,让他的生命告诉你,他的真实想法。你不要说话,不能抬头,你只需要将头埋进他的胸口,不要去擦他凌晨的眼泪,不要去亲他柔软的唇,你要把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他的脉搏上,只会发现他的太阳始终只存在冰冷的皮肤下。
在大海上,我们都是漂泊不定的游船,灯塔在雾气中打着朦胧的光,呼吸是心跳的衍生,生命从来只在每一个人的掌心里,渺聋的雾号只是一个过去,当你走出来,当你向前,海就不再是深沉的静默之地。
【对王耀而言,这不是“完美”的结局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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│ 生物信号:────── │ → │ 生物信号:───▊── │ → │ 生物信号:▊▋▊▉▌▊ │
│ 波动频率:●●●●●● │ │ 波动频率:●●●●○● │ │ 波动频率:●●○●●○● 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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