档案室的空气凝固了,煤油灯的火光在伊万紫色的瞳孔中跳动,他的表情从惊讶逐渐转为一种古怪的愉悦。夹在暗门后的衣角动了动,但没有人走出来。
“你比我想象得更敏锐。”伊万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念一首摇篮曲,“但你知道吗?这座岛上的每一块石头都浸透了谎言。”
地板下的齿轮声再次响起,这次整面墙都开始移动。一具尸体从暗门后滑出来,脖颈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,手里还攥着一把渔刀。他的右眼被挖空了,黑洞洞的眼窝里塞着一枚生锈的雾号哨。
“XXXX年X月”王耀的靴尖拨开江叔的衣领,露出锁骨下方烙烫的PW-Ⅲ编号,“灯塔最后一次更换雾号机零件时,你们在齿轮箱里藏了什么?”
伊万开始笑,笑声里像是有夹杂着气管被液体浸蚀的咕噜声,那是看起来和孩童近似的表情。“你明明记得的……”他摸了摸眼角渗出的泪花,“那天你父亲带你去看新雾号,他让你把手伸进齿轮箱感受震动……”
王耀的太阳穴突突跳动,他死死攥紧枪,记忆碎片如锋利的贝壳割开意识——油腻的齿轮,父亲手套上的朱砂粉,还有……藏在最深处的那管密封试剂。当时父亲说了什么?“这是能让雾号声传得更远的……”
“声波武器。”王耀突然明白了似的惊呼,“所谓‘海的声音’是次声波发生器!”他的视线扫过墙上照片,注意到每张背景里都若隐若现的灯塔轮廓。那些年复一年的“民俗仪式”,不过是定期维护设备的幌子。
也就是说,那些被伪造的文件有部分是真的,包括他的记忆。父亲确实是以民俗学者的身份被邀请的,然而他对这座岛是充满仇恨的。母亲,不应该说是父亲的母亲是岛上的原住民,父亲一边憎恨着海岛一边背地谋划着毁掉装置,一旦“雾号”被毁灭,那么这座岛的居民必然会因为“戒断”反应出现大面积的死亡。
那个男人利用了所有人,但最终失败了,因为什么?
伊万的身体突然僵住,他皱了皱眉,猛地抓住王耀的手腕,力道大得惊人。“他们用次声波重塑居民的大脑……”他的指甲几乎嵌入王耀的皮肉,“但你不一样……你的记忆并非……”
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骤然撕裂了寂静,仿佛整个世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猛然撕开。气浪如巨兽的利爪横扫而过,档案柜轰然倾倒,纸张如雪崩般炸开,漫天碎纸在炽热的空气中狂舞。王耀的耳膜嗡嗡作响,视线在剧烈的震荡中模糊了一瞬,却在下一秒被通道尽头那抹刺目的红光攫住——那不是普通的火光,而是集中营方向的烈焰,像某种庞然大物的眼睛,在黑暗中狰狞地眨动。
墙体崩裂的缝隙间,教堂彩绘玻璃上的海妖图案正诡异地扭曲、融化。紫色颜料混着铅水缓缓流淌,宛如活物般蜿蜒爬行,在焦黑的墙面上勾勒出难以名状的形状。那画面让王耀的胃部一阵痉挛,仿佛有冰冷的触须顺着脊椎攀附而上。
他和伊万被气浪狠狠掀翻,碎石与粉尘如暴雨般倾泻而下,世界在几秒内陷入混沌。当耳鸣渐渐消退,王耀挣扎着撑起身体,推开压在身上的腐朽木板。
额角的血滑过眉骨,温热黏腻,他随手抹去,指尖却因某种未知的寒意而微微颤抖。伊万倒在不远处,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,只有额角渗出细密的血珠,呼吸微弱却平稳——看起来只是被砸晕了。可王耀的直觉却在尖锐地预警,让他迟迟没有靠近。
煤油灯的光晕在尘埃中摇曳,将阴影拉长成扭曲的鬼影。王耀弯腰去捡那枚生锈的雾号哨,金属的冰凉触感刚刚贴上掌心,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背后扣住了他的后颈。
那只手的温度低得不像活人,指尖几乎嵌入他的皮肉。王耀的血液瞬间凝固,缓缓转头,对上了伊万的脸。煤油灯的光将他的面容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,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、近乎透明的苍白,嘴角却挂着那抹王耀再熟悉不过的微笑——温柔、戏谑,却让人毛骨悚然。
“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死吗,小耀?”伊万的声音轻得像耳语,尾音却带着那种令王耀既厌恶又战栗的愉悦,仿佛这一切只是场精心设计的游戏。
探照灯的光柱骤然刺破黑暗,王耀的视线被迫转向窗外,海面上的景象让他的呼吸彻底停滞,那不是雾。数以万计的电子设备与无脊椎动物组成绵延数公里的生物幕墙,它们的触须随着次声波频率蠕动,将空气震荡成可视的波纹。这就是岛上‘浓雾’的真相:一场持续了三十年的生物气象武器实验。
视线随着呼吸的频率越来越模糊,当那沉闷的雾号声传来,尖锐的针刺入了皮肤,视线开始模糊,仿佛有厚重的纱幔一层层蒙上双眼。沉闷的雾号声从远处传来,像某种巨兽的呜咽。
尖锐的刺痛突然从颈侧蔓延,王耀艰难地抬头,伊万正俯视着他,缓慢地眨了眨眼,唇角勾起一个近乎温柔的弧度,仿佛在欣赏一幅绝妙的画作。
意识的最后,王耀听见他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,像一片沾血的羽毛:
“晚安,要做个真实的梦。”
(黑暗吞噬了一切)白色,满目的白色,天地似乎只剩下这种纯洁的,一丝不染的色彩。梦又或者说记忆的一角里,一个女人,“他”最初的母亲,■被人推搡着扔进一个空房间,一句解释也没有,而后一人从那些看守或者思想警察之类的人墙后走了进来。
得体的衣着,领子也被烫得笔直平整,那张伪善的脸上依旧是叫人倒胃口的不温不淡的表情, 这种情况下甚至还带着一种轻微的蔑视的笑意。
“,你这个(低俗的脏话)!”
■仰着头,刘海黏在了额头上,不知是血还是汗或者两者都有的液体从额角划下,在她年轻的满是疲惫的、肮脏的脸上留下狰狞的痕迹。在那个黑暗得令人作呕的监狱里她早想清楚了
这个走狗,这个炭炉里卑鄙的钢叉,他们就成了他邀功的渣子了!
■很愤怒如果说狱中那些皮肉之苦让她安静下来,那此时□□的出现,让■压抑的怒火有了宣泄口。
■自然知道这些肉泥烂腿的手段,把她带到这,又准备对她做什么?打她一顿叫她不敢反驳他们的一言一行,让她不眠不休听着雾号的声音,还是打算给她脑袋上放一块湿海绵让电流矫正她的思想。
□□并没有理会■粗鄙的语言,他对身旁人点了点头,一张手术床被推了进来,一 个人捧着个小盒子,深色的布料托着几罐不知名的药剂。■本能地感觉危险,她后退两步,差点被锁链绊倒。
“别紧张”□□拉了拉手套,几人便冲进房间不顾■的挣扎和辱骂把她绑在手术床上。■尖叫着反抗,头顶的白灯刺得双眼模糊,头发被粗暴地抓起,发根的刺痛让她短暂地平静下来。
“你要做什么!”她咬牙切齿,“你还想从我这知道什么!”
“我都告诉他们了!”■飞快地说,“学者,我是和他一床,我们在那个房间,树林间,我们和老鼠一样,躲起来。”
□□不为所动,他深色的瞳孔看起来有些无神,皱纹像树叶的脉络爬满了他的脸,阴影让他的面容更加恐怖。
“撒谎!”他厉声呵斥,像是气急,呼吸带动领口的衣服鼓风机一样剧烈起伏。
随着他的话,猛地将药剂注射入■的手臂,毫无技巧。这并不需要太多准备工作,捏 着针管,注射,推入药剂,不需要止血,也没有清理断掉肢体截面的必要。
他没有理会■凄惨的尖叫,拎着她头发的手更加用力好似要把她的头皮扯下。
■被迫伸长脖子,肩颈上的束缚带几乎要嵌入身体。■尖叫,朝着□□吐口水,尽可能偏头去咬他的手。
她狰狞的表情暴露了目的,□□嗤之以鼻,他松开手,随后手臂用力猛地给了■一拳。■被打得发蒙,尽管她下意识咬紧牙关,但脸颊上传来的剧疼让她痛得松口,一滴血从嘴里流出,■从中看见了她的一颗牙齿。
那颗牙齿被血沾染,仔细一看还有蛀洞。药物让她浑身发冷,她的身体不自觉抽搐着,她愤恨得瞪着□□,眼睛睁得很大,红血丝爬满了她的瞳孔,额角的狰狞的伤口绷开,一小股血从开口渗出,爬满了整张脸。
“你这个恶魔,你究竟想要听什么!”她舔了下缺了牙齿而裸露出来的牙神经,将那半口血喷了出去,脸上斑斑点点的血迹让□□像是个刽子手。
□□没有理会,他从那个箱子里拿出第二支试剂,也许他还是个医生或者某种从事审问相关职业的职员。
“女士,你走了错路,干了错事,这都不是最重要的”,□□用他那看起来板正昂贵的衣服袖子擦了擦脸,血在皮肤上残存下布料摩擦痕迹。
“你的思想,大脑有了错误,你听清楚了吗?女士,他们被污染了,希望错误的,破烂的布没有堵住了你的耳朵。”
“哈?你这个屠夫,刽子手!你这个烂木头里的蛆虫。你要杀我!”
■愤怒极了,她刚被抓住的时候,讨好,示弱,或者哭诉自己的错误,发誓绝不再被愚蠢的实验目的所捆绑……,什么方法都用了。但那些落在身上的拳头一下都不会少。他们根本不在乎你说什么,做什么,他们像是肆意发泄暴力的野兽,在那段时间,被打死都成了一个解脱。
“不不……”□□摇摇头,“女士,你没有资格,你得争取,你知道的。”他用食指的关节推了推眼镜,“你教了他什么?就是他,学者,■你是个巫婆,你给他下了咒。可怜的学者,你让他更加对反叛的味道着迷。”
“呵呵,你知道的,女士,你该被火刑的,当然,物资得节约,丢哪都是烧,这没多少差别。教堂的壁炉会焚毁一些的,为什么不期待解放的到来。”
□□拿着注射器,顶着■惊恐的目光再次刺入她的手臂。
“你这个疯子!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。”■只觉得力气再逐渐削薄,脑袋也昏昏沉沉,视线层层叠叠交错,也许她得了脑癌或者是眼瘤。
“女士”□□再一次问,“你还有什么没说。”
“什么?”■回答,“你还想让我说什么?”
“我已经都说了”■睁着眼,灯光让她的双眼刺痛,她突然想祈祷这一切都是梦,也许这就是场梦,再次醒来,一切都会过去。也许是下午,阳光会舒适得连床虱都懒洋洋地睡觉,窗外会传来妇人的歌声,她宽硕丰腴的身躯会被风吹起的床单遮盖。
然后,咖啡的味道会腌渍每一缕空气,学者的躯体在离她一寸不到的地方,就像过去的某一天。没有漫长重复的殴打,没有期限的死亡预告,也没有逼供。在那天到来前,的确是如此。
那天?哪一天?
■记不清已经被带来这多久,十天,一个月,甚至半年……这里没有昼夜,没有太阳,没有月亮。
这里是哪?海岛?天堂?地狱?或者是某个囚禁思想的地方。她怎么会在这?她为什么会
在这?因为什么?
因为她和学者的结合?
因为他们违反了实验?
因为他们犯了思想罪?
因为什么?
“咳咳”■刚开口,嘴里积蓄的血反呛进喉咙,为了说话,她费劲地吞下血液,“因为我没向你们低头,我没有像那只狗一样吃你们的剩菜?没向你们摇尾乞怜?没有叫我的眼泪倒流回大脑?”
□□没有回答,“女士,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”
“你该说的不是这些”
“女士,你生病了,你的思想逻辑是错误的,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是条狗?”
“事实上,你现在告诉我猫有 3 条腿,我也不会意外。”
像是想到某个笑话,□□笑了笑,“你没有做狗的觉悟,你并不坚信主人会因为自己的讨好而给予奖励,你甚至都不是个忠心的奴隶,你就是个贪婪的小偷。他不会永远在这,你们也是如此。”
“我难道没有为实验付出一切吗,我失去了孩子,仇恨,你们带来了那样的仇恨,整日把那些东西堆在每一天里。我难道没有照单全收,你们宣扬实验的成功但从不提错误,难道就没有错了吗?”■反驳,她眯着眼,试图聚焦起视线。她努力想抬起手,给眼前不成形的人一拳,然而只有微微颤动的手指回应她的愤怒。
“你认为这是错误的?”□□问■,但他没有等■的回答,自顾自地说,“你的行为,你说出的话与你的思想不统一。女士,你的灵魂是否与躯体同化。我们的敌人不在这,你清楚,它在海底。”
■不再说话,她睁着眼,呼吸衰弱下来。……不是武器,是警报。
□□摆摆手,一人走上前,某种仪器被安装在■身上,在退下前,他仔细检查了每一条束缚带是否牢固。
随后仪器被启动了,机器运作的声音很大,然而■并不是被吵醒的,尖锐的疼痛一下子传达给大脑,颅腔增压,因此她立即尖叫着醒来。
“哦,看样子你醒了,女士”□□关闭了仪器开关,“你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
大脑还没有恢复运作,视线里全是黑漆漆到底一片,冷汗从后背一遍一遍洗刷着脏兮兮的衣服,耳鸣声轰鸣,心跳却格外的清晰,恶心反胃的感觉让■想要呕吐。
她蠕动的皮肤,带着浓烈的苦杏仁味,仿佛被浸泡在氰化物消毒剂中,汞中毒使她的皮肤开始溃烂,她不自觉流泪。
“它会带来死亡吗?”
“女士,你已经死了。”
■听到了回答,紧接着尖锐的疼痛再一次从左手臂传来。
它的轮廓像是一座沉没的灯塔
┌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┐
│ 生物信号:────── │
│ 波动频率:●●●●●● │
│ 状态:安全 │
└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