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球

古木参天，枝叶蔽日。

付时初窝在粗壮的树杈间，浓密的阴影将他身形完美隐匿。

他看似闭目养神，呼吸悠长，实则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，悄然向着四周蔓延开去，谨慎地探查着这片陌生而危险的森林。

他调整了一下姿势，正准备更深层次地入定，尽快恢复动用虚空遁影诀消耗的魔元——

“沙沙……窸窣……”

一阵极其轻微、却与风吹落叶截然不同的细微响动，突兀地钻入他高度集中的感知中！

那声音……来自下方！很近！

付时初猛地睁开双眼，琥珀色的瞳孔在幽暗光线下骤然收缩，锐利如鹰隼，所有慵懒瞬间褪去，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，无声无息地进入戒备状态。

他屏住呼吸，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，精准地锁定了声音来源——就在他栖身的这棵巨大古木的根部附近！

不是大型妖兽……气息很微弱，甚至有些杂乱。但数量……似乎不少？

他微微眯起眼，小心翼翼地、如同融化的暗影般，向着树干边缘无声无息地挪动了一寸，拨开几片厚实的墨绿色苔藓和藤蔓，目光如同最幽冷的刀锋，悄无声息地向下刺去。

然后，他看到了。

就在下方不远处，一丛散发着幽幽蓝光、形态奇异的巨大蕨类植物后面，几个小小的、毛茸茸的脑袋正小心翼翼地探出来。

那是……几只小兽？

它们的体型大概只有成年人的巴掌大，圆滚滚、毛茸茸的，皮毛是近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深褐色，带着不起眼的暗色斑点。

长相有点像是长毛的鼬鼠，但耳朵更圆更大，眼睛也大得出奇，像两颗水润润的黑葡萄，此刻正滴溜溜地转动着，充满了纯粹到极致的好奇。

它们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树上有一个极度危险的存在正在观察它们，或者说，付时初收敛气息的功夫实在太好。

几只小家伙互相用鼻子嗅了嗅，发出极其细微的、如同幼鸟啁啾般的“啾啾”声，似乎在交流着什么。

然后，其中一只胆子最大的，小心翼翼地迈开短小的四肢，从蕨类植物后面完全走了出来。

它歪着大脑袋，仰起头，黑葡萄似的眼睛正好奇地、一眨不眨地盯着……付时初刚才打哈欠时，不小心从树上飘落下去的一片极小极小的、不起眼的衣角碎片。

那小东西伸出粉嫩的小舌头，试探性地舔了一下空气，似乎在品尝陌生“落叶”的味道。

然后，它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好玩的东西，兴奋地“啾”了一声，猛地向前一扑——不是扑向衣角，而是扑向了旁边一只正试图啃自己尾巴尖的同伴！

“噗叽！” 被扑倒的小兽发出一声软乎乎的惊叫，两只毛团瞬间滚作一团，像两个圆滚滚的毛球，在铺满腐叶的地上笨拙地翻滚打闹起来，发出更多“窸窸窣窣”和细弱的“啾啾”声。

另外几只见状，也立刻加入了战团，你扑我一下，我挠你一爪，玩得不亦乐乎。

它们动作笨拙，毫无章法，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，纯粹就是……幼崽之间无聊的嬉闹。

付时初：“……”

他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，原本凝聚在指尖、蓄势待发的凌厉魔元也悄然散去。

他看着下方那几只滚得浑身沾满枯叶和泥土、玩得忘乎所以的毛团子，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了一下。

就这？

他还以为是什么潜行的猎食者，或者这个位面特有的诡异生物。

结果……就是一群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、蠢得有点可爱的……毛球？

刚才那点紧张和戒备，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……一丝极其微弱的、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放松所取代。

跟裴禾秋和那群喊打喊杀的土著比起来，这几个小东西简直纯洁无害得像……

像他魔域宗后山只会嘤嘤嘤的低阶魅魔幼崽，虽然魅魔幼崽可能都比它们精明点。

他维持着俯视的姿势，一手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，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捻着一片身边的树叶，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下方那几只还在傻乎乎打闹的毛团，眼神里的锐利和杀气渐渐被一种纯粹的、带着点玩味的观察所取代。

啧，这新位面的土著生物……品种还挺别致。

然而，就在他精神这极其短暂的松懈瞬间——

“唰！”

一道快得几乎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幽影，如同鬼魅般，毫无征兆地从他侧后方更高处的浓密树冠中暴射而出！

那东西速度太快，甚至没有带起多少风声！目标直指付时初毫无防备的后颈！

一股阴冷、粘稠、带着剧毒腥气的杀意，如同冰锥般瞬间刺向他的感知！

付时初瞳孔骤缩！

“嗤啦——！”

一声令人牙酸的、利物撕裂衣料的刺耳声响！

那道幽影几乎是贴着付时初扭开的脖颈皮肤擦过！

锋锐无匹的气息割断了他几缕扬起的墨发，甚至在他后颈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线！

而他原本靠坐的位置，那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坚硬古木横枝，如同被热刀切过的黄油，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道深达数寸、平滑无比的切痕！

切面光滑如镜，隐隐散发出一种腐蚀性的、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！

付时初借着一扑之势，身体在横枝上狼狈地翻滚半圈，单手猛地一拍树干，稳住身形，终于得以直面偷袭者！

他半跪在粗枝上，微微喘息，后颈火辣辣地疼，几缕断发缓缓飘落。琥珀色的眼眸中再无半分慵懒玩味，只剩下冰封般的杀意和一丝被彻底激怒的暴戾！

他死死盯住那道一击不中、已然悬浮于不远处半空中的幽影。

那东西……外形极其诡异！

它大约有成年男子手臂长短，通体呈现一种流动的、近乎透明的暗灰色，仿佛是由最纯粹的阴影和剧毒凝聚而成。

没有固定的形态，边缘在不断扭曲、蠕动，像是一团活着的、粘稠的墨迹。

它没有明显的眼睛或五官，只在“身体”前端，裂开了一道不断开合、布满了细密锯齿状獠牙的恐怖口器，刚才那致命的切割，显然就是这口器造成的！

一股阴冷、贪婪、充满了对生命能量渴望的恶意，如同实质的污秽浪潮，从它身上不断散发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