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暖雪发现洛成东藏在拓片册里的蝉蜕时,窗外的知了正叫得最凶。那枚蝉蜕被透明树脂封着,翅脉上用极细的金粉标着串坐标,对应着荷塘中央的老柳树。洛成东的字迹在蝉蜕背面洇开浅痕:“第三十片荷叶的根须下,埋着我们的‘时间胶囊’。”
谈沁佳举着相机蹲在柳树下,镜头里的泥土被洛成东用竹片小心拨开。潮湿的黑土里露出个玻璃罐,罐口缠着三层荷叶梗,解开时飘出晒干的莲蓬香。“七月初七埋的,”洛成东擦掉罐身的泥,“说要等七夕的露水浸透荷叶,才算封好约定。”
罐子里的物件在阳光下泛着光:有杨暖雪落在画板上的橡皮屑,混着洛成东的铅笔灰压成小方块;有两片重叠的银荷叶,边缘的锯齿恰好咬合;最底层铺着张蝉翼拓片,翅脉纹路里写满了日期,从他们初见到此刻,每天都标着个小小的对勾。
“最后一个对勾要你画,”洛成东递来支银尖笔。杨暖雪的笔尖落在“8月28日”旁时,发现蝉翼下还压着张荷叶形状的地图,每个标记点都贴着蝉蜕——原来整个暑假,他每天都在荷塘收集蝉蜕,用翅脉的长度计算着距离。
暴雨后的清晨,他们在柳树根须间发现新的蝉蜕。洛成东忽然指着翅脉的分叉角度:“你看这个锐角,等于我们第一次合照时的笑容弧度。”杨暖雪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比对,果然在两人嘴角弯起的角度里,看见和蝉蜕翅脉如出一辙的温柔。
路槐安的姐姐送来冰镇的薄荷汽水时,杨暖雪正在给莲子换水。玻璃瓶上凝着的水珠滴在拓片册上,晕开片浅绿的痕,像极了洛成东拓片里的侧脉。“洛成东说要等汽水温到23℃再喝,”她指着瓶身的温度计,“说这个温度的气泡最像荷叶上的露珠。”
洛成东在荷塘边支起小桌子,铺着的蓝格子布上摆着四只玻璃杯。“去年的汽水瓶我都收着,”他从竹筐里拿出三个空瓶,每个瓶底都刻着日期,“你看这个7月15日的,气泡痕迹还留在瓶壁上,像当时没说完的话。”
谈沁佳的相机捕捉到有趣的画面:杨暖雪的汽水里浮着片银荷叶,随着气泡上下浮动;洛成东的杯子里则沉着枚莲子,杯壁上的水珠正顺着刻度线往下滑。“他算过的,”谈沁佳翻着相册,“说每颗气泡上升的时间,正好够讲完一句想说的话。”
喝到第三瓶时,杨暖雪发现瓶底的银荷叶背面有字。借着阳光看清是串数字,对应着他们解过的数学题题号。“第42题的辅助线,”洛成东忽然碰了碰她的杯子,“我当时画错了,其实应该像气泡这样,从底部一直升到水面。”
暮色漫进荷塘时,空汽水瓶被排成圈。洛成东往每个瓶里放进片新鲜荷叶,说这样明天早上就能收集带薄荷香的露水。“等明年夏天开封,”他盖紧最后一个瓶盖,“汽水的气泡会和荷叶的露水融在一起,像我们攒了一整年的话。”
杨暖雪在木屋的窗台上发现玻璃罐时,里面的萤火虫正打着绿灯笼。洛成东用银丝在罐口编了朵荷叶,每个花瓣都能转动,转对角度就会露出透气的细孔。“捉了三十三只,”他数着罐子里的光点,“对应我们分开的天数,现在要一只只放走。”
第一只萤火虫飞出时,落在杨暖雪的拓片册上。翅膀的绿光映亮页脚的小字:“每只萤火虫的发光频率都不同,像我们每天说的晚安。”洛成东忽然指着远处的荷塘,那里有无数绿光在飞——原来他整个暑假都在记录萤火虫的轨迹,用荧光笔在地图上画出了荷叶的形状。
他们坐在竹筏上放萤火虫,每放走一只就说一件暑假的事。杨暖雪说到自己花盆里的莲子长了四片叶,洛成东立刻接话:“我荷塘里的那株也是四片,第三片的锯齿比你的多两个。”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片叶脉标本,果然在细微的纹路里,藏着彼此不曾错过的细节。
谈沁佳举着长曝光相机跑来,镜头里的绿光在黑暗中连成线。“你看这条弧线,”她指着照片,“和第七天的荷叶拓片完全重合。”杨暖雪忽然发现,那些萤火虫飞过的轨迹,竟在水面拼出了“明年见”三个字,被月光照得闪闪发亮。
最后一只萤火虫停在洛成东的莲子手链上。他小心地把它放进罐子里:“这个留给你带走,瓶底刻着荷塘的经纬度,想家时就看看它飞的方向。”杨暖雪摸着罐子冰凉的玻璃,忽然明白有些光芒不用刻意寻找,就像他总能在她需要时,点亮一片温柔的光。
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荷叶上时,洛成东拿着荷叶梗吹奏起来。调子比之前更婉转,带着点离别的温柔,杨暖雪忽然听出是她手机铃声的旋律。“练了七十七次,”他脸颊沾着草叶,“说要在你离开前,把这首曲子吹对。”
他教她用荷叶梗做笛子,选第三节最粗的梗,在侧面钻七个孔。“每个孔对应一个音符,”洛成东握着她的手钻孔,“你看这个孔的位置,距离顶端正好3.7厘米,是你无名指的长度。”杨暖雪的指尖落在孔上时,发现边缘被磨得很光滑,显然他整个暑假都在练习做这样的笛子。
竹筐里摆着三十支做好的荷叶梗笛子,每支都标着音准。“这支最高音的留给你,”洛成东抽出最短的那支,“说要等你练会了,明年夏天我们合奏。”笛子尾端缠着根红绳,系着片干荷叶,上面用针刺着音符,是他们最爱的那段旋律。
谈沁佳把笛子的声音录进手机,播放时和荷塘的蛙鸣混在一起。“你听这个和声,”她调大音量,“像荷叶在跟着你们唱歌。”杨暖雪忽然发现,当风吹过荷塘,千万片荷叶翻动的声音,竟和笛子的调子完美契合,仿佛整个夏天都在为他们伴奏。
离开前的最后一个清晨,杨暖雪用荷叶梗笛子吹奏那首曲子。吹到高潮处跑了调,洛成东立刻用自己的笛子接上去,两个声音在荷塘上空缠绕,惊起几只白鹭。“跑调也没关系,”他笑着擦去她额角的汗,“明年我带着笛子来接你,我们从跑调的地方重新开始。”
收拾行李时,杨暖雪发现拓片册的夹层里藏着东西。是张用荷叶纤维做的纸,上面用银粉画着日历,每个日期旁都贴着极薄的荷叶膜,对着光看能看见字——原来洛成东每天都在荷叶膜上写日记,再用树脂封进拓片册。
“7月10日:今天的拓片侧脉歪了,像你闹别扭时撇着的嘴角。”
“8月3日:莲子发芽时顶破泥土的力度,等于你解出难题时拍桌子的力气。”
“8月25日:发现蝉蜕的翅脉能透光写字,以后每天写一句,攒够一百句就寄给你。”
洛成东忽然从背后抽出另一本拓片册,封面是用杨暖雪寄去的莲子壳做的。“这本是你的‘回信册’,”他翻开第一页,贴着她错题本上撕下来的草稿纸,“你看这个算式的涂改痕迹,和我那天的荷叶主脉弯曲度一样。”
谈沁佳抱着个木盒子进来,里面是三十个微型拓片架。“每个都刻着倒计时,”她拿起标着“1”的那个,“从你离开那天开始算,每天拆一个,里面有当天的荷叶密码。”杨暖雪拆开一个,发现底座刻着坐标,指向学校图书馆的某排书架。
离别的汽车发动时,洛成东把最后一张拓片塞进车窗。这片荷叶的主脉上,用金线绣着“第73题”,背面画着两只小熊在荷叶上拉钩,钩尖处刻着“永远有效”。杨暖雪忽然想起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