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馆里

推开那扇被无数只手磨得油亮的橡木酒馆门，一股混合着麦芽发酵的酸甜、烤肉的焦香、劣质烟草的辛辣以及木头常年被酒水浸泡出的霉湿气浪，裹挟着鼎沸的人声，劈头盖脸砸了过来。喧嚣像实体，震得耳膜嗡嗡作响。光线昏暗，只有几扇高窗透进被灰尘切割的光柱，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。粗粝的木桌木凳挤满了各色人等：胡子拉碴的水手拍着桌子吼着听不懂的小调，裹着头巾的妇人低声讨价还价，几个眼神警惕的商人围在角落密谈。

“这边！靠窗还有位子！”一个肩膀上搭着油腻抹布、动作麻利的店小二吆喝着，引我们穿过拥挤的过道。窗户开向一条狭窄的后巷，阳光勉强挤进来，在积着陈年污垢的桌面上投下一块晃眼的光斑。屁股刚挨上硬邦邦的长凳，饥饿感就凶猛地翻腾上来。

“啤酒！先来一大罐！”李宜桦拍着桌子喊，声音在嘈杂中依然响亮，“吃的！烤肉！鱼！面包！炖菜！有什么上什么，快！”

店小二咧着嘴应下，很快，一个粗陶大罐墩在桌子中央，泛着白沫的淡黄色液体晃荡着。几只同样粗笨的木盘紧随其后，堆满了烤得焦黄油亮的鸡腿、一大块撒着粗盐的煎鱼、冒着热气的杂菜炖肉、还有切得厚实、颜色深褐的黑面包。食物的香气霸道地驱散了周围的异味。

“来！干杯！”张喆率先举起沉重的陶杯。

“干！”四只杯子笨拙地撞在一起，酒液溅出些许。古代的啤酒入口微酸，带着粗糙的谷物感，酒精味很淡，像带气的麦芽水。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举杯畅饮的豪情。饥饿感催促着，没人顾得上周围那些投来的、带着诧异或好奇的目光——四个半大少年，穿着不合体的旧衣服，却点了一桌足够喂饱一群码头工人的食物，还吃得如此…凶猛。

叉子（或者说，粗铁签）和手并用。烤鸡的皮脆肉嫩，鱼肉带着海腥却异常鲜美，炖菜里的根茎吸饱了肉汁，连那硬得能砸人的面包，撕开蘸着汤汁也变得可以下咽。咀嚼声、吞咽声、满足的叹息声交织在一起。风卷残云，杯盘狼藉。当最后一块面包屑被抹进盘底的汤汁，桌上只剩下啃光的骨头和空盘。

我靠在吱呀作响的椅背上，满足地打了个嗝，舌尖还残留着鱼肉的鲜甜。“接下来…去干点啥？”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粗糙的桌面。

“听说城里歌剧院挺有名气，”张喆抹了抹油光光的嘴，眼睛瞟向窗外，“要不…去开开眼？”

“切！”李宜桦嗤之以鼻，把空陶杯往桌上一顿，“就一群人，脸上涂得跟鬼画符似的，在台上咿咿呀呀，装模作样地走来走去？有那功夫不如去港口看卸货！”他一脸的不屑。

“那你倒是说个有意思的去处啊？”张喆立刻反唇相讥。

“随便溜达呗，”我插话，目光扫过窗外狭窄巷子里流动的人影，“这城里犄角旮旯多着呢，指不定就撞见什么新鲜玩意儿。” 酒精和饱食带来的慵懒在血液里流淌，暂时驱散了身处异世的紧绷。

“行！”“走着！”其他三人纷纷应和。刚想起身，窗外正午的阳光毒辣地直射进来，白花花一片，刺得人睁不开眼。一股强烈的困意猛地袭来，像潮水般淹没四肢。

“呃…要不…再坐会儿？等日头偏西？”我揉了揉发涩的眼睛，提议道。没人反对。酒馆里喧闹的人声、浑浊的空气、还有肚子里沉甸甸的食物，都成了最好的催眠曲。眼皮越来越沉，头一点点耷拉下去。朦胧中，似乎看到酒馆门又被推开，两个熟悉的身影挤了进来——李喆和李梓轩？困意像浓稠的糖浆，思维粘滞得转不动。他们好像朝这边张望了一下，模糊地说了句什么，便走向吧台方向。我连抬手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，意识彻底滑入黑暗。

未完待续，敬请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