喷泉旁,水流在石雕的怀抱里汩汩作响,水珠在午后的阳光下跳跃着细碎的光。散落的“穿越者”们陆续被找回,聚集在水池边。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刻着相似的震惊、茫然,还有一丝被巨大变故催生出的亢奋。当王珺怡再次出现,并将那袋沉甸甸的金币放在喷泉湿漉漉的石沿上时,低低的惊呼声如同涟漪般荡开。
“一万三千…达克特?”张喆拿起一枚金币,对着阳光眯眼细看,上面繁复的纹章和陌生的头像在光线下清晰无比,“乖乖…这够买多少艘小船了?”
“小船?”李宜桦嗤之以鼻,他指着港口方向那些如同海上城堡般的巨大卡拉克帆船,“要干就干大的!吉吉,你说,怎么弄?”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,带着依赖、期待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。那袋金币像一块烧红的铁,沉甸甸地压在我的意识上。一万三千达克特,1529年热那亚的巨款。它既是通往未知的船票,也可能是引火烧身的祸根。喷泉的水声,远处港口的号角,商贩的吆喝,还有同伴们粗重的呼吸,混合成一股巨大的声浪,冲击着我的耳膜。
“乱花,死路一条。”我的声音响起,努力盖过周围的嘈杂,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紧绷,“钱生钱,才是活路。”
“怎么个生法?”胡皓哲急吼吼地问。
我环视着这群朝夕相处的同学,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又因环境巨变而显得陌生的脸,最终定格在那袋金光上。“分三份。”我伸出三根手指,尽量让语气显得不容置疑。
“第一份,”我屈下第一根手指,“三千达克特。零花、应急、打通关节。活命钱。”这笔钱是润滑剂,是保命的底牌。
“第二份,”屈下第二根,“五千。存银行。” 王珺怡微微颔首,显然明白我的意图——在这个时代,银行(Banco)已是热那亚金融霸权的象征,将钱存入信誉卓著的银行家手中,是保全财富最稳妥的方式,也是未来大额交易的根基。
“第三份,”最后一根手指用力屈下,指向那袋金币的核心,“五千!本金!创业!”
“创什么业?”张铭洋追问,眼睛亮得惊人。
“杂货铺。”我吐出三个字。迎着众人或困惑或失望的目光,我快速解释,“门槛最低!周转最快!能接触三教九流!信息!伙计们,在这个鬼地方,信息比金子还贵!”杂货铺是扎根的触角,是收集情报的耳朵,更是我们这群“外来者”融入、观察、学习这个疯狂时代的最佳掩体。
短暂的沉默。海风卷着港口的咸腥气拂过广场,吹动着少年们的发梢和衣角。李宜桦第一个咧嘴笑了,用力拍了下我的肩膀:“行!听大哥的!杂货铺就杂货铺!”
“没错!先站稳脚跟!”张喆也重重点头。
“存钱,我去办。”王珺怡平静地开口,拿起属于银行的那一袋金币,动作流畅自然,“我知道地方。”她深蓝色的裙摆拂过喷泉边湿漉的石板。
“剩下的人,”我深吸一口气,将装着本金和零花钱的袋子紧紧攥在手中,皮革的纹路硌着掌心,传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,“找铺面!进货!把我们的旗子,”我的目光扫过他们,“XX五中的旗子,插在这1529年的热那亚!”
“分头行动!”我的声音陡然拔高,在喷泉的水声和城市的喧嚣中劈开一道缝隙。
“出发!”
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剑。王珺怡毫不犹豫,转身汇入广场的人流,那装着五千达克特的皮袋隐没在她深蓝色的裙裾间,步履沉稳地朝着城市深处、银行家聚集的区域走去。
我、李宜桦、张喆、胡皓哲、张铭洋,以及另外几个男生,则像一群初次狩猎的幼狼,带着紧张、兴奋和孤注一掷的狠劲,朝着港口区更为喧嚣、商铺林立的区域涌去。我们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间可能出租的铺面,评估着位置、人流和价格。硬邦邦的金币在袋子里互相碰撞,发出沉闷而诱人的声响,那是我们叩响这个黄金时代的敲门砖。
港口的风猛烈起来,吹得巨大的船帆猎猎作响,如同无数面战鼓在擂动。远洋巨轮低沉的汽笛(这个时代应是号角)如同巨兽的咆哮,在热那亚湾的上空久久回荡,盖过了城市的喧嚣,仿佛在宣告着大海深处无尽的财富与凶险。哥伦布开辟的航路早已沸腾,麦哲伦的环球壮举余波未平,达伽马寻找的香料源头正牵引着无数野心与梦想。
夕阳正缓缓沉向利古里亚海墨蓝色的深渊,将天边染成一片壮丽而残酷的血红。那光芒泼洒在热那亚层层叠叠、依山而建的古老屋顶上,泼洒在港口如林的桅杆和鼓胀的船帆上,也泼洒在我们这群渺小却野心勃勃的闯入者年轻的背影上。
港口区边缘,一家刚刚谈妥租约、门脸不大的空铺前,我停下脚步。门楣上还残留着前任店主模糊的招牌印记。李宜桦正唾沫横飞地跟一个留着两撇夸张胡子、精明的热那亚房东比划着价钱,张喆则蹲在地上,用手指在积满灰尘的地面划拉着计算着什么。
我没有参与这嘈杂的讨价还价,目光越过喧嚣的码头,投向更远处那片在夕阳下闪烁着碎金光芒、浩瀚无垠的大海。
手指无意识地探入怀中,触碰到的不再是手机光滑冰冷的屏幕,而是一枚坚硬、冰冷、带着历史厚重感的达克特金币。指腹缓缓摩挲着金币边缘因长期流通而磨出的圆润感,感受着其表面精细浮雕的纹路——那是某个早已湮灭在时光中的王侯侧像,或是象征城邦权威的徽记。
掌心之下,那冰冷金属的触感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所取代,仿佛金币本身正从历史深处汲取力量,将这热度传递至我的血液。这股热流沿着手臂奔涌向上,最终汇聚在胸口,猛烈地撞击着年轻的心房。
大海在燃烧的暮色中低吼,那声音古老而威严,像一头蛰伏巨兽的呼吸,裹挟着数百年间无数沉船与征服的传说扑面而来。金币在掌心发烫,野心在血管里奔涌。
我们的船,才刚刚收起风帆,停泊在这伟大时代的边缘。而真正的风暴与荣光,还在那无尽蔚蓝的彼岸。
未完待续,敬请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