偌大的神宫仿佛陷入了某种凝滞的寂静,只有窗外云海无声翻涌,以及静铃偶尔被风拂过时发出的、极轻微的“叮铃”声,像水滴落入深潭。仙帝坐在雪凝身旁,月白的衣袍垂落在地,周身的光晕比平日里更为柔和,几乎淡至无形。他并未看雪凝那惨不忍睹的临摹,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云海深处,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时空,看到了某些凡人无法触及的纷扰。那侧影,带着一种亘古的宁静与……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。
雪凝屏住呼吸,爪子紧紧攥着那支光滑的玉笔,笔尖悬在空白玉牌上方,微微颤抖。心绪如同被狂风搅动的云海,翻腾不休——封华抱着鬼族女子子衿决然离去的背影,仙帝赐予新衣时那无声的暖意,还有此刻这近乎凝固的、只有风声和铃音的寂静……
笔尖终于落下。这一次,不再是毫无章法的乱涂。雪凝努力回想着仙帝落笔时那种沉稳的韵律,将心中所有的委屈、迷茫、对那鬼族女子的恐惧、对眼前这份寂静守护的眷恋……所有翻涌的情绪,都笨拙地、一点点地倾注到那繁复的笔画里。
墨迹在温润的玉牌上流淌、凝固。一个依旧歪斜、稚拙,却已隐隐有了几分骨架的“静”字,出现在玉牌上。虽然丑陋,却是雪凝耗尽心力凝聚的成果。
笔尖离开玉牌的瞬间,一股极其微弱、却真实存在的暖流,竟然顺着笔杆流入了雪凝的爪子,然后缓缓地、如同涓涓细流般,注入雪凝空荡荡的丹田气海!那暖流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,却带着一种纯净的、仿佛能抚慰灵魂的奇异力量,让雪凝连日来紧绷的心神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丝。
雪凝猛地抬头,惊愕地看向仙帝。
他不知何时已收回了望向云海的目光,正静静地看着雪凝刚刚写下的那个字。光晕柔和,他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,那弧度细微得如同错觉,却瞬间点亮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,仿佛沉静的星空里掠过一丝温柔的星辉。
“尚可。”他淡淡开口,声音依旧是那玉石相击般的清越,听不出太多情绪,却让雪凝心头那点微弱的暖流瞬间扩大了一圈。他广袖微拂,案上雪凝练习过的、墨迹未干的玉牌瞬间消失不见,只留下空白的玉牌和那套小工具。
“此乃引灵之法。字为引,心为桥,引天地清气入体,固本培元。”他站起身,月白的长衫如水般垂落,“每日习字,亦是修行。莫要懈怠。”
说完,他不再停留,转身缓步离去,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流动的霞光之中。
雪凝怔怔地站在原地,爪子里还残留着玉笔的温润触感,丹田气海中那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流在缓缓流淌。雪凝低头,看着玉案上那方空白的玉牌,又抬头看向窗外那枚随风轻响的静铃。仙帝最后那句“莫要懈怠”似乎还在小小的仙阁里回荡,带着一种沉甸甸的、被郑重托付的分量。
心口那个巨大的、名为“封华”的空洞,依旧冰冷地存在着。但此刻,却仿佛被另一种更庞大、更厚重、也更温暖的东西……轻轻地、温柔地包裹住了。那东西无声无息,如同这神宫本身,如同窗外亘古流淌的云海,如同仙帝离去时那片素净的衣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