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早的晨雾还未散尽,王默便在绣架前铺开素绢。
七彩狐狸懒洋洋地蜷在她膝头,蓬松的尾巴随着她银针起落轻轻摇晃。
每当丝线划破绸缎,那团毛茸茸的身子就会突然抖一抖,惹得少女低头轻笑,发间铃兰步摇跟着晃出细碎的光。
药碗里蒸腾的雪魄芝香气裹着铃兰甜腻,将一人一狐笼在暖融融的气息里。
颜爵眯起幽蓝的瞳孔,任由王默用温软指尖梳理尾羽的光晕。
灵犀阁的召唤符文在他皮毛下灼烧,却敌不过少女指尖传来的酥麻。
她总爱把冰凉的手塞进他蓬松的毛里取暖,絮絮叨叨说着市井琐事
夜半雷雨时,会将他紧紧搂在怀中哼着不知名的歌谣。
这些凡人世界的琐碎,竟比执掌四界平衡的尊荣更让他眷恋。
有时他会故意用爪子勾住她的发带,看她佯装生气地戳自己鼻尖
或是在她读书时,把脑袋枕在书卷上,挡住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,只为换取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眼神。
可灵犀阁的威压一日重过一日。
某个深夜,王默熟睡后,颜爵独自望着窗外明月,皮毛下的符文亮得近乎刺眼,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裂。
他悄悄走到铜镜前,看着镜中逐渐透明的身影,第一次感到恐惧——不是对归位使命的恐惧,而是害怕再也见不到那双盛满星光的杏眼。
第七日破晓,东方泛起鱼肚白。颜爵望着自己逐渐消散的爪子,无意识抓皱了绣着九尾狐的锦帕。
王默仍在沉睡,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,唇角还带着浅浅笑意,或许是梦到了什么开心事。
灵犀阁的召唤如汹涌潮水,符文化作锁链缠住魂魄。
他最后一次蹭过王默发烫的脸颊,将偷藏的银铃轻轻放在她枕边,那是从她发间取下的,还带着她的体温。
晨光刺破云层的刹那,七彩光晕消散在穿堂风里,只留下案几上半干的药碗,在寂静中慢慢冷却。
王默醒来时,绣榻空空如也。
晨光斜斜照在她苍白的脸上,眼下青黑未褪,唇色泛着病态的白。
她攥着冰凉的银铃在宅院里疯跑,浅绯色襦裙沾满泥污,发间珍珠步摇歪斜欲坠,几缕发丝凌乱地黏在汗湿的脸颊。
她推开每一扇门,翻遍每一处角落,嗓子喊得沙哑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当指尖抚过空荡荡的软垫,那日替狐狸敷药时的温度突然清晰起来,温热的泪砸在褪色的药碗上,在寂静中惊起满院铜铃呜咽。
三日后,庭院梅树的花瓣落尽。
王默整日枯坐在廊下,绣线缠在指间早已没了血色。
她不再梳妆,青丝随意用布条束起,露出愈发消瘦的脖颈。
原本圆润的脸颊凹陷下去,眼尾泪痣在苍白面容上像干涸的血痂,曾经灵动的杏眼此刻只剩空洞,时而望着银铃发呆,时而对着虚空喃喃自语。
昔日盛满笑意的嘴角永远向下垂着,连最爱的桂花糕摆在面前,也只是机械地抿一口,便任其在掌心凉透。
她常常抱着狐形香囊蜷缩在榻上,一坐就是一整天,窗外的日升月落都与她无关。
馥蕊幻域深处,罗丽捏碎手中的珊瑚簪。
水晶镜里王默蜷缩在梅树下的身影刺痛她的眼,少女抱着狐形香囊颤抖的模样,让曼珠沙华突然染上血色。
记忆闪回山洞里的相拥,那时王默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样温柔。
暗紫色灵力在殿内翻涌,将满室繁花尽数绞碎,她猛地挥袖击碎镜面,裂痕如蛛网蔓延,将王默悲伤的面容割裂成无数碎片。
风卷着残瓣掠过她指尖,恍惚间,她听见自己心底疯狂的嘶吼
谁都别想夺走她。
那些与王默相处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现,山洞里的相互依偎,王默为她包扎伤口时的专注,都成了此刻嫉妒与占有欲的燃料。
她看着镜中破碎的影像,暗暗发誓,无论如何,都要让王默的眼中,只映出自己的身影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