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.没能说出口的话

小熊猫花洒的热水冲刷着后背，我数着瓷砖缝隙里的霉斑，直到皮肤泛起刺痛的红。楼下传来餐具碰撞的轻响，混着邓佳鑫压低的笑声——自从两家人宣布联姻，他永远是这样温和得体的模样，像块密不透风的冰

衣柜底层的铁盒还在老位置，电影票根早已脆得一碰就碎。初中那年他拿数学竞赛奖杯，硬拽着我去文具店挑钢笔，店员问是不是送女朋友，他笑得前仰后合

邓佳鑫我兄弟比女朋友金贵！

那时梧桐叶落在他发梢，我踮脚去够，心跳声盖过了蝉鸣。

妈妈小润，下来吃饭

母亲的喊声穿透浴室门。我对着镜子整理衣领，镜中人眼下乌青浓重得像块胎记。饭桌上邓佳鑫正在给父亲斟酒，青瓷杯相碰发出清响，像极了我们分手那天蛋糕砸在地上的声音。

马爸下周搬了新家，你们兄弟俩住对门

邓叔叔夹了块鱼放进我碗里

马爸小时候你俩就爱挤在一张床上打游戏

小熊猫我握筷子的手微微发抖，余光瞥见邓佳鑫慢条斯理地剥着虾壳，动作和交往时如出一辙——那时我眼巴巴等着他投喂，他却把虾丢进自己嘴里。

邓佳鑫小陈同学，生活不能太依赖别人

饭后我逃到小区花园，夏夜的风裹着苦楝花香。长椅上的油漆剥落大半，露出底下斑驳的木纹，像极了我和他纠缠不清的过往。身后传来脚步声时，我盯着月光在石板路上切割出的明暗交界线，突然想起醉酒那晚，他的呼吸也是这样裹着雪松气息落在我颈侧。

邓佳鑫在想什么？

邓佳鑫挨着我坐下，衣角擦过我的手背。我往旁边挪了半寸，听见他轻微的叹息。

陈天润在想命运真有意思

我踢开脚边的石子。

陈天润以前盼着亲近，现在得算好安全距离

他沉默良久，伸手去够垂落的紫藤花

邓佳鑫去年你生日，我在实验室通宵准备的礼物...还留着

我猛地转头，看见他喉结滚动。

邓佳鑫是个手工雕刻的钢笔盒，刻着我们名字的缩写

陈天润所以呢？

指甲掐进掌心

陈天润交往三个月，你连句喜欢都没说过

远处传来孩童追逐的笑声，邓佳鑫的影子在月光下微微晃动

邓佳鑫我以为...像以前那样就好

他声音越来越低，

邓佳鑫打篮球时给你递水，下雨时把伞倾斜六十度，这些和谈恋爱有什么区别？"

小熊猫我攥紧校服下摆，想起无数个清晨他顺手扔来的外套，想起他把青椒夹走时自然的神态。原来在他眼里，恋人与兄弟的界限本就模糊。

陈天润可我不是兄弟

喉咙发紧。

陈天润我想要你看我的眼神，和看篮球比赛时一样炽热

邓佳鑫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紫藤花茎，花瓣簌簌落在我们之间。

邓佳鑫那天你提分手，我在雨里站了两个小时

他轻笑一声，带着自嘲。

邓佳鑫直到蛋糕被雨水泡成浆糊，才发现自己连挽留的立场都没有

夜风突然转急，卷起满地碎叶。我望着交叠的影子，想起年少时我们躺在操场看星星，他说最亮的那颗叫启明星。此刻月光落在他睫毛上，碎成无数个摇摇欲坠的光点。

陈天润现在说这些，太晚了

我站起身，长椅发出吱呀声响。

陈天润户口本上的'兄弟'二字，比什么都清楚

邓佳鑫的影子在地上僵成雕塑，我转身时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。电梯上升时，镜面映出我泛红的眼眶，突然想起他送的钢笔，笔帽内侧刻着极小的"Best Friend"。

陈天润原来有些感情从一开始，就被框定在错误的坐标里

推开家门，两家人的笑声扑面而来。邓佳鑫随后进门，发梢沾着几片紫藤花瓣。我装作不经意别开眼，却听见他在玄关轻声说

邓佳鑫明天早餐想吃什么？我顺路带

小熊猫这句再寻常不过的话，让我突然想起分手那天他追出来时，蛋糕奶油溅在裤脚的狼狈模样。原来有些爱意早已渗入生活的褶皱，只是我们都用错了打开的方式。

月光透过纱窗漏进来，在地板上切割出锋利的棱线。我摸出枕头下的钢笔，金属笔身已经被捂得温热。楼下传来邓佳鑫弹钢琴的声音，断断续续不成曲调，像极了那些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口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