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. 哭得像个孩子

晨雾未散的盥洗室里，邓佳鑫正对着镜子刮胡子。刀片划过下颌的沙沙声混着水流，他仰头时脖颈绷出的线条，让我想起昨夜那道触目惊心的淤青。他从镜中瞥见我，顺手把温热的毛巾递过来。

邓佳鑫热水壶烧好了

我接过毛巾的瞬间，指腹擦过他掌心的薄茧——那是常年练琴留下的痕迹。记忆突然倒带，初中时他手把手教我弹《卡农》，掌心的温度透过琴键传递过来，如今却成了隔着银河的星光。

邓佳鑫下周学校艺术节

他放下剃须刀，水珠顺着下巴滴落

邓佳鑫你要不要去看？

小熊猫这个问题让我呼吸停滞。高二那年的艺术节，我们偷偷在后台接吻，他的领结被我扯歪，琴谱散落在地。后来他说那是他弹得最糟糕的一次演出，可台下的掌声却比任何时候都热烈。

陈天润再说吧

我别开脸，瞥见他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弧度。

早餐桌上，邓阿姨往我碗里添了勺山药粥

妈妈佳鑫说你最近胃不好，特意让我熬的

我猛地抬头，正对上他慌乱躲闪的眼神。他低头扒饭的样子，像极了高中时偷吃我零食被抓包的模样。那时他会嬉皮笑脸地凑过来

邓佳鑫天润的味道，比零食甜多了

上学路上，他突然停在便利店门口

邓佳鑫等我

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杯热可可，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。

邓佳鑫少糖的

小熊猫他把吸管插进杯盖，这个细节让我喉咙发紧。高三模考失利那天，也是这样一杯热可可，让我在他怀里哭湿了校服领口。

午休时我在图书馆找资料，转角处撞见他和学生会主席说话。女生笑得眉眼弯弯，递给他张便签纸。我攥紧书包带，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他垂眸看了眼纸条，随手塞进裤兜，转身时却和我撞了个满怀。

邓佳鑫这么急去哪？

他扶住我肩膀，袖口的雪松味裹着淡淡的烟味。

放学后他又拿出保温饭盒，这次是我最爱的梅菜扣肉。

邓佳鑫食堂新出的菜

他说着把筷子塞进我手里，自己却只吃白米饭。我盯着他越发消瘦的侧脸，想起昨夜他咳出血的样子，突然把饭盒推回去

陈天润一起吃

他愣了愣，夹肉的手悬在半空，最终只挑了片白菜。

暮色渐浓时，我们路过初中母校。铁栅栏里的老槐树还在，只是当年刻着名字的树皮已经愈合。

邓佳鑫记得吗？

他突然开口。

邓佳鑫我们在这里躲雨，你说...

话音戛然而止，他踢开脚边的石子。

邓佳鑫没什么

可我分明记得，那个雨天我说

陈天润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

他沉默良久后轻轻嗯了一声。

深夜我被剧烈的咳嗽惊醒。透过门缝，看见客厅的落地窗前亮着一点猩红——他又在抽烟。月光勾勒出他蜷缩的背影，烟灰缸里堆满烟头。我赤脚走过去，地板的凉意从脚底蔓延到心脏。

陈天润怎么还不睡？

我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突兀。

小熊猫他慌忙掐灭香烟，把什么东西塞进沙发缝隙。我瞥见那抹银色——是我送他的领夹。

邓佳鑫失眠

他扯出个苍白的笑，喉结滚动着吞下咳嗽。

邓佳鑫老毛病了。

我注意到他睡衣领口沾着褐色痕迹，像是干涸的血迹，胸腔突然被钝痛填满。

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起来，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。他起身去关窗，单薄的睡衣贴在背上，肩胛骨凸起得硌人。我突然抓住他手腕，那些淤青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。

陈天润这到底怎么回事？

他挣扎的动作很轻，却像触碰了禁忌的开关。

邓佳鑫别问了

他声音沙哑，眼眶发红。

邓佳鑫天润，有些事...

话音未落，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腰，指缝间渗出的血滴落在地板上，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。我慌乱扶住他颤抖的身体，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服灼烧掌心，就像昨夜那样。

陈天润去医院

我半拖半拽地要带他走，却被他死死拽住衣角。

邓佳鑫别告诉爸妈

他喘着气，睫毛上沾着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液体。

邓佳鑫求你...

这个字像根刺扎进心脏，我想起小时候他被欺负，也是这样倔强地不肯告状，却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。

小熊猫雨声越来越大，淹没了他断断续续的咳嗽。我扶着他坐在沙发上，发现他偷偷藏在缝隙里的不仅有领夹，还有张泛黄的纸条——是高二艺术节的演出票根，背面用铅笔写着"给我的玫瑰"。字迹被水渍晕染，却依然清晰得可怕。

他靠在我肩头昏昏睡去，呼吸灼热而凌乱。我望着窗外被雨幕笼罩的夜色，明白那些被他藏进日常的温柔、深夜独自吞咽的疼痛，结成了层层叠叠的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