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.两个牵手的小人

晨光穿透百叶窗，在邓佳鑫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。小熊猫我抱着退烧药僵在他卧室门口，昨夜被雨浸湿的衬衫还搭在他肩头，领口处晕开的水渍像朵褪色的花。他突然睁开眼，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我手足无措的模样，喉结动了动却没说话，只是伸手接过药瓶。

陈天润我去煮醒酒汤

小熊猫转身时听见身后布料摩擦的窸窣声，余光瞥见他弯腰捡起沙发缝隙里的演出票根，小心翼翼地塞进睡衣口袋。厨房的水烧开时，我盯着翻滚的气泡发呆，蒸汽模糊了镜片，恍惚间又看见高二那年他在后台慌乱整理领结的样子。

早餐时邓叔叔聊起装修进度，邓佳鑫安静地把煎蛋切成小块推到我碗里，这个动作自然得仿佛我们从未分开过。我用叉子戳破蛋黄，金黄的蛋液漫出来，突然想起他曾说过我的眼睛像溏心蛋，在阳光下会发光。

妈妈周末要去看新房。

邓阿姨打断思绪。

妈妈你们俩要不要一起？

陈天润我有竞赛培训

邓佳鑫我有竞赛培训

小熊猫我和他同时开口。餐桌陷入短暂的沉默，他低头搅拌牛奶的动作顿了顿，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滴落，在桌布上洇出深色的痕迹。我望着他后颈新冒出来的胡茬，突然很想伸手替他刮干净，就像高中住校时那样。

放学后的琴房飘着松香气息。我抱着书本经过时，看见他正在调试吉他弦，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。门虚掩着，琴凳上放着张揉皱的乐谱，最上方用铅笔写着《未完成的情歌》。他抬头看见我，慌忙把乐谱塞进琴盒。

邓佳鑫找我有事？

陈天润学生会让统计艺术节节目单

我盯着他泛红的耳尖。

陈天润你报了吉他独奏？

他低头调弦的动作越发急促，金属弦发出刺耳的颤音。

邓佳鑫随便报的。

琴盒边缘露出一角便签纸，正是午休时学生会主席递给他的那张，此刻已经被反复折叠得发皱。

夜风卷起操场的落叶，我们并肩走在回家路上。他突然从书包掏出个牛皮纸袋，里面装着温热的章鱼烧

邓佳鑫新开的店，第二份半价

我咬下一口，滚烫的肉馅烫得眼眶发酸——他总是记得我怕烫又贪吃的毛病。

邓佳鑫下周艺术节

他踢开脚边的石子。

邓佳鑫真的不来？

我望着他在路灯下被拉长的影子，和记忆里某个夏夜重叠。那时我们躺在操场看星星，他说想写首歌给我，旋律要像月光一样温柔。

陈天润再说吧

我别开脸，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，像片羽毛在寂静里。

深夜的书房台灯昏黄，我对着电脑屏幕发呆。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吉他声，不成曲调的音符在寂静中飘荡，突然变成了《卡农》的片段。我蹑手蹑脚走到门口，看见门缝里漏出的暖光中，他抱着吉他坐在飘窗上，琴弦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。

陈天润睡不着？

小熊猫我推门进去时，他慌忙把乐谱藏到身后。琴凳上摆着个打开的首饰盒，里面躺着我送他的银色领夹，旁边是枚崭新的戒指，内壁刻着细小的"CTR"。他慌乱去盖盒子的样子，像极了初中时被我发现偷偷写的情书。

陈天润手受伤了？

我瞥见他食指缠着创可贴，边缘沾着吉他弦的锈迹。他迅速把手背到身后

邓佳鑫练琴磨的

月光爬上他的侧脸，照亮睫毛投下的阴影，我突然想起他曾说过，我的影子是他写歌时最好的灵感。

窗外传来野猫的叫声，打破漫长的沉默。他起身去关窗，睡衣下摆扫过我的膝盖

邓佳鑫明天降温，记得加衣服

小熊猫这个叮嘱让我鼻子发酸，他总是这样，把所有的关心都藏在琐碎的日常里。我望着他单薄的背影，突然很想从背后环住他，却听见自己说

陈天润乐谱借我看看

他僵在原地，许久才从身后拿出那张《未完成的情歌》。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音符，副歌部分用红笔反复修改，歌词栏空着，只写了句没头没尾的

陈天润你是我解不开的和弦

风从窗缝钻进来，翻动纸页的声音像心跳，一下又一下，撞在空荡荡的胸腔里。

当他伸手去按住乐谱时，我们的指尖不小心相触。他触电般缩回手，乐谱却被风吹起，飘落在地板上。我弯腰去捡，看见背面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，旁边写着

"要是时间永远停在十七岁就好了"。字迹被橡皮擦得模糊，却依然倔强地留着痕迹。

他慌忙把乐谱抢过去，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

邓佳鑫乱写的。

我望着他慌乱收拾琴盒的背影，突然发现那些被他藏在琴谱里的心事、首饰盒中的秘密，还有永远说不出口的歌词，都像一封封未拆封的信笺，安静地躺在时光的抽屉里，任岁月慢慢泛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