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一节自习课的喧闹声里,风吟雨带着几个人堵在了走廊拐角。他眼神阴鸷地盯着徐情文,手里把玩着刚从她桌上抢来的笔记本:“听说你最近总跟穆瑞凑一块儿?他那条腿还能护着你?”
徐情文攥紧书包带,脸色发白:“把本子还我。”
“还你?”风吟雨嗤笑一声,扬手就要把本子往地上扔。手腕却被猛地攥住,穆瑞不知何时拄着拐杖站在身后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:“放开她。”
“哟,瘸子还敢出来逞英雄?”风吟雨甩开他的手,推搡间穆瑞踉跄着撞在墙上,拐杖“哐当”落地。徐情文惊呼着想去扶,却被风吟雨的跟班拦住。
穆瑞单腿撑地站起来,眼神冷得像冰。他没再说话,只猛地冲上去攥住风吟雨的衣领,用尽全力将人掼在墙上。拳头落在风吟雨脸上时,他听见自己胸腔里翻涌的怒火——不是为自己腿上的旧伤,是为徐情文泛红的眼眶,为她被扯皱的校服领口。
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句“老师来了”,风吟雨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跑了。穆瑞扶着墙喘着气,徐情文捡起拐杖递给他,指尖还在发抖:“你不该……”
“他碰你了。”穆瑞打断她,声音哑得厉害。
班主任的办公室里,白炽灯的光有些刺眼。孙老师把手拍在桌上,眉头拧成个疙瘩:“穆瑞!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!腿伤还没好就打架,你想毁了自己?”
穆瑞低着头,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:“是他先找事。”
“他找事你就动手?”李老师气得站起来,“风吟雨家长已经打电话投诉了!你说你,就不能安分点?”
“他欺负徐情文。”穆瑞抬起头,语气异常平静,“谁动她都不行。”
办公室里静了几秒。孙老师看着他眼里不容置疑的执拗,突然叹了口气,放缓了语气:“我知道你不是惹事的孩子。但打架解决不了问题,只会让事情更糟。”他顿了顿,拿起桌上的药箱,“先处理下伤口,你嘴角都破了。”
药膏抹在伤口上有些刺痛,穆瑞却没动。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,孙老师的声音带着无奈:“这事我会处理,风吟雨那边也跑不了。但你得答应我,以后不许再这么冲动。你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穆瑞没说话,算是默认。走出办公室时,徐情文还站在走廊尽头等他,手里攥着包纸巾,看见他嘴角的伤,眼圈又红了。
“没事。”穆瑞扯出个笑,接过她递来的纸巾,“走,回教室。”
夕阳透过走廊的窗户斜照进来,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穆瑞拄着拐杖的步伐有些不稳,徐情文扶着他的胳膊,轻声说:“以后别这样了。”
“嗯。”穆瑞应着,心里却清楚,只要她还可能被欺负,他就做不到袖手旁观。有些事,比伤口更疼,比前途更重。
期末考试如期而至。穆瑞的伤还没好利索,徐情文每天帮他整理笔记,课间就陪在身边,让他讲解错题听。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身上,粉笔灰在光束里跳舞,倒有种难得的安宁。
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,整个教学楼都沸腾了。学生们欢呼着冲出教室,把书本往天上扔,寒假的喜悦冲淡了考试的紧张。穆瑞放下笔,长长舒了口气,手背上的青筋还在突突地跳。
“结束了。”徐情文跑过来,递给他一瓶温水。
“嗯。”穆瑞接过水,看着窗外飘起的雪花,突然笑了,“回家。”
穆瑞家在市中心的高端小区,现代风格的小高层配有专属电梯,入户大堂铺着大理石地面,角落的绿植在冬日里依旧鲜绿。刚走到单元楼门口,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中年女人在门廊下搓着手,身边还围着三个半大孩子——穆瑞那对读初一的弟妹穆瑶和穆阳,正缠着大姑家初二的长子张磊问东问西,五年级的小儿子张睿则举着个玩具车,在旁边绕着圈跑。看见穆瑞,几个孩子先炸开了锅。
“哥!”穆瑶和穆阳异口同声地喊着,像两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,却在看见穆瑞的拐杖时猛地刹住脚,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衣角,“你的腿好点没?”
张磊也收起了刚才逗弄弟弟的笑容,皱着眉打量穆瑞:“小瑞哥,听说你在学校被人欺负了?要不要我找我那帮兄弟……”
“别瞎闹。”穆瑞笑着拍拍他的肩膀,目光转向举着玩具车凑过来的张睿,“小睿又长高了啊。”
张睿立刻把玩具车往他面前一递,奶声奶气地说:“小瑞哥你看,这是我爸给我买的新赛车,能跑老快了!等你腿好了,我教你玩!”
穆母在一旁红着眼眶笑:“这几个孩子,一早就吵着要来接你,拦都拦不住。快进屋吧,外面冷。”
刚打开家门,一股浓郁的香味就扑面而来。宽敞的客厅里坐着大伯穆建军和大姑穆建婷,落地窗外是皑皑雪景,室内暖气充足。几个孩子瞬间撒开欢,穆瑶拉着徐情文看她新画的素描,穆阳和张磊凑在阳台边比谁折的纸飞机飞得远,张睿则举着玩具车在沙发周围“漂移”,嘴里还模仿着引擎声。
“慢点跑,别撞着家具!”穆母嗔怪着,把穆瑞拉到沙发上坐下,大姑赶紧拿起靠垫垫在他背后,“快坐下歇着。你这孩子也是,受了这么大罪怎么不早说?要不是情文这孩子打电话,我们还被蒙在鼓里!”
大姑爷张诚端着保温杯走过来,把里面的红枣茶递给穆瑞:“喝点热的暖暖身子。医生怎么说?年后还需要复查吗?”
穆瑞看着眼前喧闹又温馨的景象,心里暖烘烘的。他受伤后一直没敢告诉家里,怕他们担心,还是徐情文觉得瞒不住,偷偷给穆母打了电话。
“医生说恢复得挺好,就是得慢慢养。”穆瑞喝了口红枣茶,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,“让你们担心了。”
“傻孩子,说啥呢。”穆母削着苹果,眼泪掉在苹果皮上,“你爸去买你爱吃的酱肘子了,一会儿就回来。情文啊,快坐,阿姨给你剥橘子。”
正说着话,门锁传来轻响。穆父穆建国拎着个塑料袋走进来,张睿第一个扑上去:“二舅!你买啥好吃的了?”
穆父笑着把他抱起来,看见穆瑞时,手里的袋子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他快步走过来,嘴唇动了动,最后只是重重拍了拍穆瑞的肩膀,眼眶瞬间红了: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。”
穆瑞看着父亲两鬓的白发,突然鼻子一酸。他从小就跟父亲亲,可长大后总觉得不好意思表达感情。此刻看着父亲泛红的眼眶,突然觉得所有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了。
“爸,我没事。”他伸手抱住父亲,声音有些哽咽。
客厅里的喧闹声悄悄停了,穆瑶拉了拉张磊的袖子,几个孩子都懂事地站在一旁。穆建国身体僵了一下,随即用力回抱住他,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,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。窗外的雪花簌簌地落着,室内却温情涌动。
晚饭格外丰盛。餐厅的圆形餐桌上摆着一大盆鸡汤,油花浮在金黄的汤面上,散发着诱人的香气。几个孩子围坐在旁边的小桌,穆阳正跟张磊抢最后一个炸丸子,张睿举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:“我长大要跟小瑞哥一样厉害,谁欺负我姐我就揍他!”
穆瑶在他头上拍了一下:“就你嘴贫,先把饭咽下去!”
徐情文看着孩子们拌嘴的样子,忍不住笑出声。穆母一个劲地给穆瑞和徐情文夹菜,碗里的菜堆得像小山:“多吃点,补补身子。这鸡是你大姑买来的,有营养。”
大姑爷喝了口酒,看着穆瑞说:“小瑞啊,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。那小子敢打你,咱得让他家长知道!”
大伯也跟着点头:“就是!明天我就去学校找他们去!哪有这么欺负人的!”
穆瑞放下筷子,认真地说:“大伯,大姑爷,这事我自己能解决。我已经教训过他了,他以后不敢了。”
“你这孩子就是太老实!”穆父瞪了他一眼,“受了这么大委屈还憋着?”
“爸,我不是憋着。”穆瑞笑了笑,“我现在只想好好养伤,而我也知道有些事比任何事都重要。”他说这句话时看了眼吃饭的徐情文。
徐情文看着他,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坚持。他不是不记仇,只是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了心里。对他来说,高考,未来,还有她,都比报复风吟雨重要得多。
晚饭后,穆瑶和穆阳缠着徐情文教她们解数学题,张磊在旁边给张睿讲学校里的趣事,几个孩子凑在书房的书桌前,叽叽喳喳像群小麻雀。穆母给徐情文找了件厚实的外套,穆父执意要送她回家。
小区里的路灯造型别致,把父女俩的影子拉得很长,雪花落在头发上,瞬间化成水珠。
“情文啊,”穆父突然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,“谢谢你。要是没有你,小瑞这孩子……”
“叔叔您别这么说。”徐情文赶紧说,“我跟穆瑞是朋友,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穆父笑了笑,眼里满是欣慰:“你是个好姑娘。小瑞这孩子性子倔,有时候说话不好听,你多担待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徐情文点点头,心里暖烘烘的。
送到小区门口时,徐情文转身跟穆父道别,却看见穆瑞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,身边还围着那几个孩子——穆瑶正踮着脚给穆瑞掸肩上的雪,穆阳举着个暖手宝往他手里塞,张磊和张睿则在旁边堆雪人,时不时朝这边喊一句“小瑞哥快点过来帮忙”。穆瑞脸上的笑容在雪光里格外耀眼。
徐情文突然觉得,这个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。
穆瑞看着徐情文的身影消失在街角,转身揉了揉穆瑶的头发:“走,回家堆雪人去。”
“耶!”几个孩子欢呼着围上来,张睿还献宝似的把口袋里的平安符掏出来,“小瑞哥,这是我在庙里求的,能保你腿快点好!”
穆瑞笑着接过来,又摸了摸自己口袋里徐情文塞的那个,心里像揣了团火。
寒假的日子过得平静而温暖。穆瑞每天在家养伤,徐情文隔三差五就来给他送作业,顺便帮几个孩子辅导功课。书房里常常挤满人,穆瑞在书桌前做题,徐情文给张磊讲物理题,穆瑶和穆阳凑在旁边背英语单词,张睿则趴在地毯上画画,偶尔抬头问一句“这个字怎么写”。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,在练习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偶尔响起几句说笑,空气里都带着甜甜的味道。
风吟雨再也没来找过麻烦。听说他寒假里去了外地亲戚家,大概是觉得在学校待着没面子。赵青诩成了孤家寡人,见了穆瑞就绕道走,再也不敢嚣张。
除夕夜,烟花在夜空中炸开,绚烂得像漫天星辰。穆瑞一家和大姑一家挤在客厅里,几个孩子趴在窗边数烟花,穆阳突然喊:“哥,你看那个烟花像不像徐情文姐画的小兔子?”
穆瑶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:“就你眼尖!”
穆瑞看着手机里徐情文发来的照片——她穿着红色的毛衣,站在自家院子里,手里举着个写着“新年快乐”的灯笼,笑得眉眼弯弯。
他回复:“新年快乐,等我好起来,带你去看电影。”
很快收到回复:“好啊,我等着。”
穆瑞笑了笑,抬头望向窗外天空。烟花还在继续,照亮了他年轻的脸庞,也照亮了他眼里的希望。他知道,不管未来有多少困难,只要身边有她,有这些热热闹闹的家人,就什么都不怕。
这个冬天,雪下得很大,却盖不住一颗颗紧紧相依的心。春天总会来的,到那时,所有的伤痛都会结痂,所有的等待都会开花。而他们,会一起走向更远的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