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，徐情文刚帮穆母摆好早餐，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。屏幕上跳动着“父亲”两个字，让她握着牛奶杯的手微微一紧。
“喂，爸。”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。
“情文啊，你赶紧回家一趟。”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温和，“你妈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，你弟弟也念叨着想你了。”
徐情文愣住了。不管怎么样，父亲从未主动打过电话，更别说用这种语气说话。她下意识地看向穆瑞，他正低头帮穆阳检查作业，晨光落在他发梢，侧脸轮廓清晰。察觉到她的目光，穆瑞抬眼看来，眼神里带着询问。
“我爸让我回去一趟。”她轻声说。
穆瑞放下笔：“我送你。”
“不用，我自己可以。”徐情文摇摇头，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。她总觉得，这通电话来得蹊跷。
换好衣服出门时，穆瑞还是跟了出来。“我就在路口等你，有事给我打电话。”他替她拉开车门，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，“别硬撑着。”
徐情文点点头，喉咙有些发紧。车子驶过熟悉的街道，越靠近那个所谓的“家”，她的心就越沉。
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，客厅里的景象让她愣在原地。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，见她进来，竟然站起身笑了笑；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，手里还拿着锅铲；连常年对她冷着脸的奶奶，也从里屋探出头，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。
“回来啦？快坐。”母亲热情地拉着她的手，把她按在沙发上，“路上冷不冷？我给你倒杯热水。”
弟弟徐文冬从房间跑出来，初三的少年已经长到她肩膀高，脸上带着笑容：“姐，你可算回来了，我有道数学题不会，正想请教你呢。”
徐情文看着眼前反常的一家人，胃里一阵发堵。以前她每次回来，迎接她的不是父亲的呵斥就是奶奶的白眼，母亲永远在忙着干活，弟弟更是把她当透明人。今天这阵仗，像是在演戏。
“爸，你找我回来有什么事？”她开门见山，不想兜圈子。
父亲咳嗽了一声，脸上的笑容淡了些：“也没什么大事，就是想你了。你看你，因为与刘家联姻，事情都过去，也不知道回家。”
“我没空。”徐情文垂下眼，指尖抠着沙发套上的破洞。
“那也得顾家啊。”奶奶突然开口，语气算不上好，但比起以前的刻薄已经温和太多，“你现在跟穆家那小子走得近？我听说，他家条件比刘家强上百倍？”
来了。徐情文心里冷笑，果然不是单纯让她回来吃饭。
“我和穆瑞是朋友。”她平静地回答。
“朋友？”父亲嗤笑一声，语气里带着不屑，“我可是听说，你在他家住了不少日子？情文啊，不是爸说你，女孩子家要懂得为自己打算。”
母亲端着水杯过来，放在她面前：“你爸也是为你好。你看家里这情况，你弟弟明年就要中考，想上重点高中，得花钱托关系；你爸前阵子腰疼，也没舍得去医院看……”
徐情文猛地抬头，看着母亲躲闪的眼神，又看向父亲理所当然的表情，突然明白了。他们这是听说了她和穆瑞的关系，想从她这里敲钱。
“所以，你们今天叫我回来，就是为了钱？”她的声音有些发颤。
“话怎么能这么说！”奶奶拍着桌子站起来，“我们养你这么大，你现在有本事了，帮衬家里不是应该的吗？穆家那么有钱，让他帮衬你弟弟一把怎么了？就当是提前给你的彩礼了！”
“彩礼？”徐情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“奶奶，你说什么胡话！”
“我胡话？”奶奶瞪着她，“你一个女孩子，迟早要嫁人，家里养你这么大，难道白养了？穆家小子要是真喜欢你，拿出十万八万给你弟弟铺路，不是应该的吗？”
“你们怎么能这么想！”徐情文猛地站起身，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，“穆瑞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，你们凭什么要？”
“凭什么？就凭你是我们徐家的女儿！”父亲也站了起来，脸色涨得通红，“我告诉你徐情文，这事你必须帮！不然你就别认我这个爹！”
“靠我？”徐情文看着这个从小就被宠坏的弟弟，只觉得心寒，“你们想靠我，不是靠我努力生活，而是靠我去求人要钱？你们不觉得丢人吗？”
“丢人？没钱才丢人！”奶奶尖着嗓子喊，“你以为你现在了不起了？还不是个女孩子！能有什么用？能给徐家传宗接代吗？让你帮衬家里点，还推三阻四的，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！”
“妈！”徐情文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你也觉得我应该这么做吗？”
母亲为难地拉着她的胳膊：“情文，你别激动，有话好好说。你奶奶也是着急……”
“我不激动？”徐情文甩开她的手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，“他们把我当什么了？摇钱树吗？我在学校怎么样，你们问过一句吗？现在听说我认识有钱人，就想让我去卖脸求钱，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！”
“你这孩子，怎么跟你奶奶说话呢！”父亲扬手就要打过来。
“住手！”母亲猛地扑过来拦住他，“孩子她爸！你干什么！”
奶奶见父亲被拦住，气得直喘气：“反了反了！真是反了！”
母亲拉着徐情文往外走，嘴里不停念叨：“情文，咱们先出去，先出去……”
一直走到楼道里，母亲才松开她的手，眼圈泛红：“情文，对不起，是妈没本事……你奶奶和你爸，也是被穷怕了。你别往心里去，你想做什么，妈都支持你。”
徐情文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，心里又酸又涩。这个女人，本是高中毕业，可却选择这个男人，一辈子都在委屈自己，想让所有人都满意，却唯独忘了自己。
“妈，我知道了。”她吸了吸鼻子，“我先走了。”
刚走到楼下，就听见父亲在楼上喊：“徐情文！你要是敢不帮这个忙，就永远别回这个家！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！白眼狼！丧门星！”
恶毒的咒骂像针一样扎进徐情文的心里，她再也忍不住，捂着脸快步跑了出去。
冬日里的晚风寒冷，吹得她瑟瑟发抖。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路边，眼泪模糊了视线。她不知道该去哪里，穆瑞家吗？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。可是除了那里，她又能去哪里呢？
就在她站在路口不知所措时，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背后。
“站在这里做什么？不怕着凉吗？”
徐情文猛地转身，看到穆瑞的那一刻，所有的坚强瞬间崩塌。她再也忍不住，径直朝他怀里扑去，紧紧抱住他的腰，放声大哭起来。
穆瑞愣了一下，随即轻轻拍着她的背，声音温柔得像水：“好了好了，我在呢。哭吧，哭出来就好了。”
他的怀抱很温暖，带着淡淡的雪松味，让她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。哭了好一会儿，徐情文才抽抽噎噎地问：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？”
穆瑞低头，用指腹擦去她脸颊的泪水：“从接到你爸电话开始，我就觉得不对劲。你性子那么倔，要是没事，肯定不会这么犹豫。我让江北辰留在附近的人多留意了一下，他们说你从家里跑出来了，我就赶紧过来了。”
“我是不是很没用？”徐情文埋在他怀里，声音闷闷的，“他们那样对我，我还是会难过。他们想让我向你要钱，我觉得自己好丢人……”
“不许这么说。”穆瑞捧起她的脸，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，“你一点都不丢人，你很勇敢。换作是我，未必能像你这样坚持自己的底线。”
他顿了顿，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泛红的眼角：“徐情文，你听着，你不是没用，你很优秀，你比很多人都强。至于你家里人……那不是你的错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有可是。”穆瑞打断她，眼神坚定，“我喜欢的，就是这样的你。独立、坚强，有自己的原则。别因为别人的错，就否定自己，好吗？”
“而且你无需向任何人证明自己，你本身就非常非常出色，真的！”
徐情文怔怔地看着他，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认真和温柔，心里的委屈和难过，好像被这目光一点点抚平了。她点点头，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。
“好了，别哭了。”穆瑞笑着捏了捏她的脸，“再哭就成小花猫了。跟我回家，嗯？”
徐情文顺从地跟着他回了家。
回到穆家时，穆瑶正坐在客厅里吃苹果，看到徐情文红肿的眼睛，立刻跳了起来：“情文姐！你怎么了？是不是我哥欺负你了？”
说着，她转头冲厨房喊：“妈！哥他欺负情文姐姐了！”
穆母拿着锅铲从厨房跑出来，一看徐情文的样子，二话不说就扬起手要打穆瑞：“臭小子！我就知道你不安分！情文这么好的姑娘，你也舍得欺负？”
“妈！”穆瑞赶紧躲开，哭笑不得，“这事真不管我的事啊！您能不能先问问清楚？”
“不关你的事？”穆母瞪着他，“那情文怎么哭了？”
“阿姨，真的不关穆瑞的事。”徐情文赶紧拦住穆母，“是我自己家里有点事，跟穆瑞没关系。”
穆母这才放下锅铲，狐疑地看了看穆瑞，又看了看徐情文：“真的？”
“真的。”徐情文点点头，“是我自己不争气，掉眼泪了。”
穆阳凑过来，小心翼翼地问：“情文姐姐，你没事吧？要是有人欺负你，我和我哥帮你揍他！”
看着眼前关切的一家人，徐情文心里暖暖的，眼眶又有些发热：“我没事，谢谢你们。”
“好了好了，没事就好。”穆母拉着她的手，“快去房间歇歇，眼睛都肿了。晚饭好了我叫你。”
徐情文点点头，跟着穆瑞上了楼。
回到房间，穆瑞递给她一杯温水：“先喝点水，躺会儿吧。”
徐情文接过水杯，轻声说：“谢谢你，穆瑞。”
“跟我还客气什么。”穆瑞揉了揉她的头发，“好好休息，有什么事，等你缓过来再说。”
他轻轻带上门，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。徐情文躺在床上，闻着被子上淡淡的阳光味，心里百感交集。虽然家里的事让她难过，但幸好，还有穆瑞在，还有这一家人的温暖在。
她闭上眼睛，告诉自己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至少，她不再是一个人了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