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假前的最后一场雪悄然落下,清烛站在宿舍窗前,看着校园里拖着行李箱匆匆离去的学生们,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画着圆圈。手机屏幕亮起,是母亲发来的消息:「今年别回来了,你爸又发疯。」
简短的十二个字,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着她的心脏。清烛深吸一口气,回复了一个「好」字,然后把手机扔到床上。
"你真的不回家啊?"林小雨拉上行李箱,担忧地看着她。
清烛摇摇头,勉强扯出一个笑容:"正好清净清净,把下学期的课预习一下。"
"那...陆学长呢?他回家吗?"
清烛的手指顿了一下:"不知道,我们这几天没联系。"
自从感冒痊愈后,她和陆争杨的关系微妙地停留在比朋友多一点,却又比恋人少一些的状态。那些没说破的感情像一层薄纱,既让人期待又让人畏惧。
林小雨叹了口气,抱了抱她:"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,嗯?"
宿舍门关上后,寂静如潮水般涌来。清烛慢慢滑坐在地上,额头抵着冰冷的窗玻璃。窗外,雪花纷纷扬扬,模糊了整个世界。
手机突然震动,屏幕上显示"爸爸"。清烛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,最终还是接了起来。
"清烛!"父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醉意,"你妈是不是又跟你说我坏话了?"
清烛闭上眼睛:"爸,你喝酒了。"
"喝点酒怎么了?我辛苦工作供你上大学,连喝酒的自由都没有了?"父亲的声音陡然提高,"你们母女俩一个德行,永远不知足!"
熟悉的争吵声像一根针刺入太阳穴。清烛把手机拿远了些,听着那头父亲越来越激动的咒骂和母亲尖锐的反驳。这样的戏码,从她记事起就不断上演。
"爸,我还有事,先挂了。"她终于打断他。
"挂什么挂!我还没说完——"
清烛按下结束通话键,世界突然安静得可怕。她盯着黑下去的屏幕,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,呼吸变得困难。手机又震动起来,父亲的名字再次闪现,她直接关了机。
雪花拍打着窗户,宿舍暖气发出轻微的嗡鸣。清烛蜷缩在床边,把脸埋进膝盖里。十八年了,每次都是这样。争吵、和好、再争吵,像一个永远走不出的怪圈。最可笑的是,他们明明已经不相爱了,却还要用"为了你"这个借口绑在一起。
不知过了多久,敲门声惊醒了她。清烛抬起头,窗外已经暗了下来,雪还在下。
"谁?"她声音嘶哑。
"是我。"
陆争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,低沉而清晰。清烛慌忙擦了擦脸,打开门锁。
门外,陆争杨肩膀上落着未化的雪花,鼻尖冻得发红,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。看到清烛红肿的眼睛,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。
"林小雨给我发了消息。"他轻声说,"说你一个人留在宿舍。"
清烛这才注意到自己手机还关着。她侧身让他进来,陆争杨带进一股寒冷的空气和淡淡的雪松香气。
"吃饭了吗?"他放下袋子,里面是两个保温盒和一杯热奶茶。
清烛摇摇头,突然觉得无比疲惫。陆争杨没有多问,只是打开保温盒,饭菜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。
"食堂关了,这是校外买的。"他递过筷子,"趁热吃。"
清烛接过筷子,机械地往嘴里送饭。陆争杨坐在她对面,安静地陪着她。宿舍里只有筷子偶尔碰到饭盒的轻响。
"他们又吵架了。"吃到一半,清烛突然开口,"每年寒假都这样,今年干脆叫我别回去。"
陆争杨的目光柔和下来:"所以你打算一个人在宿舍过年?"
"习惯了。"清烛扯了扯嘴角,"从我小学起,每年春节他们都能因为饺子馅是韭菜还是白菜吵起来。"
她以为自己会哭,但眼睛干涩得发痛。陆争杨突然伸手,轻轻覆上她紧握筷子的手。
"我陪你。"
简单的三个字,让清烛的心脏漏跳一拍。她抬头看他:"你不是要回家吗?"
"车票可以退。"陆争杨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,"反正家里也就我和我妈两个人,她今年春节要值班。"
清烛想说不用,想说她自己可以,但看着陆争杨坚定的眼神,所有拒绝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。她轻轻点了点头。
吃完饭,陆争杨变魔术般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盒子:"带了这个,想着你可能无聊。"
盒子里是一套拼图,图案是星空。
"我记得你说过喜欢看星星。"陆争杨把拼图倒在桌上,"要试试吗?"
清烛看着那些细小的碎片,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曾带她去郊外看流星雨。那是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之一,后来父母开始频繁争吵,那样的夜晚再也没有了。
他们坐在地上开始拼图。陆争杨的手指修长灵活,很快找到了边缘的几块。清烛渐渐投入进去,暂时忘记了那些不愉快。
"这里应该是一颗亮星。"陆争杨递给她一块拼图,"像你眼睛一样亮的。"
清烛接过拼图,心跳突然加速。昏黄的台灯下,陆争杨的侧脸线条柔和,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。他专注地寻找着下一块拼图,没注意到她的目光。
"你父母...是什么样的人?"清烛轻声问。
陆争杨的手停顿了一下:"我爸在我十岁时去世了,车祸。"他的声音很平静,"我妈是医生,工作很忙,但我们关系很好。"
"对不起,我不该问..."
"没关系。"陆争杨抬头看她,"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。我爸妈感情很好,所以他们走后,我妈一直没再婚。"
清烛捏着一块拼图,尖锐的边角刺痛了指尖:"真好...至少你有美好的回忆。"
陆争杨突然站起身:"穿上外套。"
"什么?"
"带你去看星星。"他已经拿起自己的羽绒服,"今晚雪停了,郊外的观星台应该很清晰。"
清烛愣住了:"现在?都快九点了..."
"所以呢?"陆争杨挑眉,"怕黑?"
"才不是!"清烛抓起外套,"走就走。"
一小时后,他们站在郊外小山丘的观景台上。雪后的夜空格外清澈,繁星如钻石般璀璨。清烛仰着头,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凝结又消散。
"冷吗?"陆争杨站在她身侧,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。
清烛摇摇头,实际上她的手指已经冻得发麻,但眼前的星空太美,让她舍不得离开。银河横贯天际,无数星辰闪烁,仿佛触手可及。
"小时候我爸常带我来这里。"陆争杨突然说,"他是个天文学家,总说人类在星辰面前渺小如尘埃,所以那些烦恼也不值一提。"
清烛望着星空,突然觉得胸口那股郁结的气息散了一些。是啊,和浩瀚宇宙相比,父母的争吵、家庭的破碎又算什么呢?
一阵寒风吹来,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。下一秒,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了她肩上。
"陆争杨..."清烛想拒绝,却被他按住了手。
"别动。"他的声音近在耳畔,"手都冻红了。"
清烛低头,发现自己的手指确实红得不像话。陆争杨突然握住她的手,轻轻搓揉起来。他的手掌宽大温暖,完全包裹住她的。
"这样暖和得快些。"他解释道,声音有些哑。
清烛没有抽回手。在满天繁星下,他们就这样站着,谁也没有说话。陆争杨的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,驱散了冬夜的寒意。
"其实..."清烛轻声说,"我一直很害怕。"
"怕什么?"
"怕自己以后会变得像他们一样。"她抬头看向星空,声音颤抖,"把婚姻过成一场战争,把爱情变成互相折磨。"
陆争杨的手紧了紧:"你不会的。"
"你怎么知道?"
"因为你是清烛。"他的声音坚定而温柔,"你会为了陌生人挺身而出,会记得同学喜欢的咖啡口味,会在生病时还担心给别人添麻烦...你和他们不一样。"
清烛的眼眶突然湿润了。从小到大,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。在父母眼中,她永远是不够懂事的女儿;在老师眼里,她是个性太强的学生。只有陆争杨,看到了她所有的不完美,却依然认为她值得被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