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中的琴声

月考倒计时十天，齐墨的辅导计划遇到了瓶颈。

　　"我说了不会就是不会！"陆子野把笔一摔，墨水溅在习题集上，"这些破题有什么意义？"

　　齐墨默默擦掉墨水渍："这道题和上周你解出来的那道思路一样，只是换了数字。"

　　"那又怎样？考试我直接交白卷，反正我爸已经习惯了。"陆子野靠在椅背上，挑衅地看着齐墨，"倒是你，这么认真辅导我，就为了保住你的'优秀学生干部'称号？"

　　齐墨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。自从上周医务室那个下午后，陆子野时而配合时而抗拒，像个反复无常的谜团。

　　"我答应过的事就会做好。"齐墨平静地说，"不像某些人，明明有天赋却非要装废柴。"

　　陆子野眼神一凛："你什么意思？"

　　"天台那首曲子，没三年以上的功底弹不出来。"齐墨直视他的眼睛，"还有你草稿本上那些歌词，文学老师说是他见过最有灵气的学生作品。"

　　陆子野的耳尖微微发红，却硬撑着冷笑："所以呢？"

　　"所以我不明白，为什么你要——"

　　窗外突然一声惊雷，打断了齐墨的话。顷刻间暴雨如注，雨水拍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啪声响。两人同时看向窗外——这场雨来得又急又猛，走廊上已经传来学生们奔跑躲雨的喧闹声。

　　"今天就到这吧。"齐墨合上书本，"等雨小点再走。"

　　陆子野却已经站起来："我有伞。"

　　"我没带。"齐墨看了眼表，"等十分钟看看。"

　　陆子野犹豫片刻，突然抓起书包："跟我来。"

　　他带着齐墨穿过走廊，来到西侧的音乐教室。这里平时锁着门，但陆子野从口袋摸出一把钥匙，熟练地开了锁。

　　"你怎么有钥匙？"齐墨惊讶地问。

　　"前年文艺汇演时偷配的。"陆子野轻车熟路地打开灯，"别告诉你们学生会。"

　　音乐教室里摆着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，几把小提琴挂在墙上。陆子野径直走向钢琴，掀开琴盖试了几个音。

　　"音准还行。"他自言自语。

　　雨声成了最好的隔音屏障，整个教室仿佛与世隔绝。齐墨站在窗边，看着陆子野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。那是一首他没听过的曲子，开头如细雨呢喃，渐渐变得激昂澎湃。

　　"你的作品？"一曲终了，齐墨问道。

　　陆子野点点头，突然问："会唱《夜空中最亮的星》吗？"

　　没等回答，前奏已经响起。齐墨犹豫了一下，跟着旋律轻轻哼唱起来。他的声音清亮干净，和陆子野低沉的钢琴声意外地和谐。

　　唱到副歌时，陆子野突然加入和声。两人的声音在雨声中交织，齐墨感到一种奇异的共鸣，仿佛这一刻他们跳出了"优等生"和"差生"的标签，只是两个共享音乐的少年。

　　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，教室里只剩下雨声和两人的呼吸。陆子野转头看着齐墨，眼中闪烁着齐墨从未见过的光彩。

　　"你唱得...不错。"陆子野说，声音有些哑。

　　齐墨推了推眼镜掩饰自己的不自在："你弹得更好。"

　　一阵沉默。陆子野突然问："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？"

　　齐墨一愣："因为我告发你损坏图书？"

　　"因为你活成了我爸想要的样子。"陆子野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上游走，"年级第一，学生会主席，未来的名牌大学生...他每次骂我，都会拿你举例子。"

　　齐墨不知该如何回应。雨声中，陆子野继续道："我妈走后，他把我所有乐谱都烧了。说音乐是没用的东西，说我必须考上政法大学...就像他当年一样。"

　　齐墨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落满灰尘的吉他教程，突然理解了那种被期望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。

　　"所以你故意考砸？"

　　"一开始是赌气。"陆子野苦笑，"后来发现当个'坏学生'也挺好，至少能做点自己想做的事。"

　　齐墨鬼使神差地问："比如音乐？"

　　陆子野的眼神柔和下来："比如音乐。"

　　窗外的雨小了，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教室。齐墨的手机突然响起——学生会群聊里@他的消息已经堆了十几条。

　　"该回去了。"齐墨站起身，却在门口停住，"对了...月考后有个校园音乐节，你考虑过报名吗？"

　　陆子野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："没兴趣。"

　　"可是——"

　　"齐墨，"陆子野直视他的眼睛，"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，有资格追求'课外兴趣'。"

　　回教室的路上，齐墨遇到了李老师。

　　"正好找你。"李老师递给他一份档案，"这是陆子野初中时的成绩单，你参考一下，看怎么帮他提升。"

　　齐墨翻开档案，震惊地看到初一初二时的陆子野，照片上的男孩笑容明朗，成绩栏全优，特长一栏写着"钢琴十级，市青少年音乐比赛一等奖"。

　　变化发生在初三下学期——成绩断崖式下跌，处分记录开始出现。齐墨看了眼时间点，正好是两年前的四月份。

　　"他母亲..."齐墨试探地问。

　　"车祸。"李老师叹气，"那孩子亲眼看见的。从那以后就...变了一个人。"

　　当天晚上，齐墨修改了辅导计划。他在最后加了一页，标题是《关于陆子野的十项观察》：

　　1. 讨厌被同情

　　2. 音乐天赋极高

　　3. 数学实际水平比表现好30%

　　4. 喜欢柑橘味洗发水

　　5. 右脚踝旧伤（注意运动量）

　　6. 午休时间通常在天台

　　7. 对父亲既抗拒又渴望认可

　　8. 草稿纸上的歌词值得关注

　　9. 吃软不吃硬

　　10. 笑起来左边有个酒窝（罕见）

　　写完最后一条，齐墨自己都愣住了。他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这些细节的？

　　窗外，雨后的月光格外清澈。齐墨打开手机，犹豫再三，还是给陆子野发了条消息："明天辅导取消，午休天台见。带上你的吉他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