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

当他们回到大厅边缘时，立刻被角落书案处传来的动静吸引了注意。

书案后坐着一个年轻女子（柳芸），看起来和于欣年纪相仿，她的工作是记账。此刻，她脸色惨白如纸，嘴唇哆嗦着，毫无血色。手指僵硬地拨弄着面前一个古旧的木质算盘，珠子碰撞发出杂乱无章的“噼啪”声，显然心乱如麻。更让她恐惧的是，林老板就站在书案旁边，脸上挂着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“标准”笑容，浑浊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拨动算珠的手指，如同毒蛇盯着瑟瑟发抖的猎物。

柳芸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，冷汗浸湿了她的鬓角。

突然，林老板咧开嘴，发出一声如同夜枭啼哭般的阴冷笑声，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静：

“看着点，这位姑娘。账目…可要算仔细咯～”他拖长了音调，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在柳芸心上，“…小心点，可别拨错了珠子～”

柳芸本就紧绷的神经被这阴冷的声音一激，手指猛地一抖！

“哗啦——！”

几颗算盘珠子被她慌乱中扫落，在书案上滚了几下，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，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。

“哎呀呀…”林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“灿烂”，声音却阴寒刺骨，“…怎么这么不小心呢？这账目…可乱不得啊。”

随着他的话音，书案上摊开的那本陈旧的账本，无风自动，哗啦啦翻动起来！浓重的阴气如同墨汁般从泛黄的纸页中汹涌溢出，迅速在书案上方凝聚、扭曲。

眨眼间，一个身形佝偻、穿着破烂账房先生服饰的厉鬼形象被幻化出来！它皮肤青灰，眼眶是两个空洞的血窟窿，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、直达耳根的弧度。它发出“桀桀”的怪笑，干枯如同鸡爪般的手指指向柳芸，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：“欠债三钱肉，剜你半张脸！拿来吧！” 话音未落，厉鬼带着一股腥风，猛地扑向吓傻了的柳芸！

生死关头，柳芸爆发出惊人的潜力！她尖叫一声，身体以一个极其狼狈却有效的姿势向侧面一滚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厉鬼那闪着寒光的爪子！

就在她翻滚起身的瞬间，惊恐绝望的目光扫到了刚刚进入大厅的夜殇四人！尤其是看到游遥那带着关切的眼神时，她眼中骤然闪过一丝毒蛇般的狠戾！

“救命！求求你们！救救我！”柳芸凄厉地哭喊着，连滚爬爬地朝着夜殇他们的方向冲来，脸上涕泪横流，充满了“无助”和“哀求”。

游遥心肠软，看到对方如此凄惨，下意识就想上前拉她一把：“你……”

然而，就在柳芸即将扑到游遥面前的刹那，她眼中那丝狠戾骤然放大！身体猛地一个急转，竟无比灵活地绕到了游遥身后！枯瘦的双手带着一股狠劲，狠狠推向游遥的后背！意图再明显不过——要将游遥推出去，当作自己的替死鬼！

“小心！”于欣和游宁同时惊呼！

但有人比他们更快！

就在柳芸的手掌即将触及游遥后背的瞬间，一只修长有力、骨节分明的手如同铁钳般，精准无比地抓住了柳芸的手腕！力道之大，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！

柳芸脸上的狠戾瞬间化为惊愕和剧痛！

夜殇的眼神在这一刻冷得如同万载寒冰，没有愤怒，只有一种看穿一切、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和杀意。他甚至连一句废话都欠奉，手腕猛地发力，如同扔一件肮脏的垃圾，将柳芸整个人朝着扑来的厉鬼狠狠甩了过去！

“不——！！！”柳芸发出绝望至极的尖叫。

噗嗤！噗嗤！

厉鬼的利爪没有丝毫犹豫，精准地洞穿了柳芸的双眼！紧接着，另一只爪子如同最锋利的刀刃，轻松地剖开了她的胸膛，掏出了那颗还在微微搏动的心脏！

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，瞬间染红了书案和周围的地面。柳芸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，发出“嗬嗬”的漏气声，脸上凝固着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，随即彻底软倒，生命的光彩迅速从她眼中熄灭。

大厅里一片死寂。只有厉鬼满足地咀嚼心脏的“咕噜”声和血液滴落的“嗒嗒”声。

路过的玩家忍不住弯下腰干呕起来，脸色煞白。游遥也被这血腥残忍的一幕震得呆立当场，小脸失去了血色。游宁和于欣同样面色凝重，眼神复杂。

唯有夜殇。

他站在原地，面无表情地看着柳芸的尸体和正在“进食”的厉鬼，眼神平静得可怕，仿佛眼前上演的只是一场与己无关的拙劣默剧。麻木？或许。习惯？更像是深入骨髓的、对人性之恶的漠然。他早已见惯了在死亡面前，人性会扭曲成何等丑陋的模样。推人挡刀？不过是求生本能的卑劣体现罢了。

突然，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了夜殇的眼睛，挡住了那片刺目的血腥。

是于欣。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柔和，在他耳边低语：“别看。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…但看多了这些，对心理不好。” 她的动作和话语，带着一种纯粹的保护和关怀，没有责备，只有担忧。

夜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这突如其来的、不带任何目的的温暖触碰，像一根细小的针，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冰封的心防。恍惚间，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、同样带着温暖笑意的身影一闪而过，最终却定格在一副被凌辱残杀的凄惨画面…信任与温暖，带来的往往只有更深的绝望和背叛……

他缓缓地、但坚定地避开了于欣的手，声音低沉而平静：“我没事。” “习惯了”三个字在舌尖滚了滚，终究没有说出口。他不需要同情。

当他再将目光投向柳芸倒下的地方时，瞳孔微微一缩！

尸体…不见了！

只留下地上那滩刺目的鲜血，书案上散落的算盘珠子和被翻乱的账本，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。

“啊！这…怎么回事？！”游遥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，失声惊呼，声音里充满了惊悚。

“闭嘴！大惊小怪！”游宁立刻低声呵斥妹妹，同时警惕地扫视四周，脸色凝重到了极点。尸体消失的速度太快了！快到不合常理！

“所以…之前的尸体也是这样消失的？”于欣声音发紧，看向夜殇和游宁，“这里的‘规则’在清理痕迹？还是…”

“听见没有？！你们几个！”林老板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大厅门口，脸上依旧是那副令人作呕的笑容，他指着书案附近的地面，“这里的‘污渍’是怎么回事？！快打扫干净！别磨磨蹭蹭的！” 他语气不耐地催促着，目光扫过夜殇四人时，浑浊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对“材料”流失的惋惜，但很快又被惯常的虚假笑容掩盖。他没再多停留，哼着不成调的诡异小曲，背着手慢悠悠地踱向内院。

直到林老板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，压抑的气氛才稍稍缓解。

“这个林老板，问题太大了。”夜殇的声音打破了沉默，带着冰冷的分析，“客栈不断死人，他不仅不害怕、不调查，反而像没事人一样，甚至…有点乐见其成？” 他回想起林老板看着尸体消失时那丝惋惜的眼神。

“与其说他不在意，”游宁接口，眉头紧锁，“不如说他是在…期待？或者说，这些死亡本身…就是他需要的‘东西’？”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头顶那片悬挂的、猩红的符海。

“管他呢！”游遥揉了揉还有些发白的脸，努力驱散刚才的恐惧，她伸了个懒腰，试图用一贯的活力打破沉重，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！线索一点点找呗！先把这鬼地方扫干净再说！” 她抓起扫帚，率先走向书案下散落的算盘珠子，动作间带着一种倔强的生命力。

夜殇看着游遥故作轻松的背影，又看了看身边神色凝重却依旧坚定的游宁和于欣。心底那丝因柳芸背叛和于欣触碰而升起的冰冷防备，似乎又被这小小的、真实的温暖冲淡了些许。他沉默地拿起工具，加入了清扫的行列，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柳芸消失的地面，以及林老板离开的方向。‘血气…消失的尸体…许愿符…’ 一条线索链正在逐渐成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