观察房的门是虚掩着的,透过门缝露出微光。
傅郁拉着江淮安的手跨过门槛,转身一把关上房门。
两人的掌心被汗水侵的湿滑,却依旧紧紧相扣。
当江淮安反应过来时,脸倏地泛红,她感受着傅郁掌心的炙热。
这温度在阴冷的方舟里格外突兀,以至于有些不舍与他松开,挣扎了半瞬,江淮安长吁一口气,低着头掰傅郁的手指:
“松开。”
傅郁没动,反而越抓越紧。
江淮安有些不耐烦,尝试甩开傅郁的手。
甩手的动作牵扯到了傅郁后背的肌肉,他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:
“嘶…别动。”
江淮安的动作在半空中悬住,她轻轻地放下傅郁的手臂,声音也跟着放软:
“别倔,松手”
“我看一下怎么回事”
傅郁依旧执拗的与她十指相扣,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。
江淮安蹙了蹙眉,在心里暗自腹诽:
“倔驴!要不是为了出去谁愿意管你。”
但还是耐着性子劝导傅郁:
“松手,我不走,我就帮你检查一下。”
傅郁垂了垂眼睫,指节崩的发白,最终还是松了劲。
江淮安抽回手,指尖还残留着余温,她绕到傅郁的身后。
昏暗的灯光下,傅郁的背上赫然横着一道从左肩蔓延至右腰的狰狞伤口,伤口的边缘还沾着些刚结的血痂。
她的呼吸猛然顿住,指尖悬在半空颤抖不敢落下。
江淮安清浅地扯动傅郁的衣角:
“脱下来,不然会扯到伤口的”
傅郁没有动作,他低着头,额前的碎发垂坠到眼前:
“你会害怕吗?”
江淮安的目光扫过傅郁裸露出来的后颈,上面盘踞了一条条如小蛇般的蓝色毒纹。
她摇了摇头:
“不怕,有什么好怕的,又不是没看过。”
傅郁松了口,他吃力地撑起衣角。
江淮安咬唇,轻拍傅郁的手臂:
“我帮你。”
傅郁没回头,只瓮声瓮气回了句:
“嗯。”
江淮安的指尖刚碰到傅郁的衣料就察觉到他后背的肌肉崩地发紧。
江淮安害怕牵扯到傅郁的伤口,所以动作放的极慢。
她缓缓剥离傅郁被利刃劈开的衣边,再顺着肩胛往上撩开。
每次都要顿顿,确认傅郁没有皱眉才敢继续。
白色衬衣彻底脱离肩头时,昏黄的灯光下,傅郁劲瘦的背膀爬满了蛛网般的蓝色毒纹。
江淮安虽早有准备,但还是被眼前的光景惊得呼吸一滞:
“这么严重了?”
傅郁的肩膀毫不可查地颤了一下,声音沙哑带着点闷意:
“对不起,吓到你了”
江淮安手里的外套“啪嗒”一声落在地上, 她移步向大门,耳朵贴近门缝,此时方舟的长廊里只剩下一片死寂。
江淮安把被子扔给傅郁,刻意避开他裸露的上半身:
“披好,别着凉。”
她推开观察室的门:
“有什么好对不起的?”
“到时候你没帮我逃出去再说对不起。”
“你待在这,别动,我去拿医药箱。”
傅郁喉结滚了滚,伸手想抓住江淮安留下的余温,却扑了个空,肩胛被扯得生疼:
“江淮安,我会帮你,一定会。”
傅郁在房间里呆了很久,直到他的心一点点冷了下来,但他仍直勾勾望着大门:
“你在期待什么?”
观察室的门被推开,江淮安白色的裙角撞入傅郁的视线:
“呼…冷死了”
她身上还揣着把卷刃的扳手,睫毛上挂着一层薄薄的冰碴:
“过来上药。”
傅郁乖乖走近江淮安:
“核冬天来了?”
江淮安从兜里掏出捻子夹着棉球沾着酒精沿着伤口的边缘消毒:
“嗯,没有碘伏了,稍微将就一下”
傅郁把被子递给江淮安:
“给你,你怕冷。”
江淮安把被子推回去:
“不要,观察室的供暖系统又没坏。”
“你自己盖吧,到时候感冒了,谁管你?”
傅郁被她说地禁了声。
傅郁比江淮安足高一个头,所以江淮安上药时有些吃力。
江淮安脚垫地发酸,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:
“上床去,我够不到你”
傅郁没多问,乖乖坐到床上,微弓着腰把伤口尽量靠近江淮安。
当酒精碰到傅郁的伤口时,江淮安感受到他明显的瑟缩了一下:
“忍一下…”
傅郁紧绷着脊背点点头:
“外面的雪很大吗?”
“嗯,雪下的像柳絮,风也硬。”
江淮安声音放的很轻,带这些被寒风吹拂的颤栗:
“你怎么伤的?”
这个问题江淮安一直都想问他,可她害怕他是因为她才受的伤。
“刚刚那两个人还没被炸透,举起匕首想砍你……”
江淮安用手指抵住了傅郁的唇:
“好了别说了,我知道发生了什么。”
当棉球再次碰到伤口时,傅郁猛地吸气,肩胛往回收了收。
江淮安揉揉脑袋,尝试陪傅郁聊天分散它的注意力:
“傅博士今年多少岁啊?”
“多高啊?”
“有没有女朋友啊?”
傅郁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江淮安的问题:
“24,185,没有。”
“上药还需要做人生调查吗?”
江淮安没好气地加重了棉球碾磨的力道,引得傅郁低头轻哼:
“你管我,帮你上药还有错了?”
棉球碾过伤口最后一丝结痂,江淮安撕下一截绷带绕着傅郁的伤口包扎。
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傅郁的肌腹,让他的呼吸毫不可查得乱了几分。
他握住江淮安绑绷带的手,闷声道:
“我自己来。”
江淮安包扎的技术着实不太熟练,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扎好结。
她把额前散乱的碎发向后撩去,清丽的眉眼上挂着不耐。
她松开绷带头递到傅郁手里,并没有执拗地抓着不放,毕竟她本不是个有耐心的人:
“好吧,你自己来。”
江淮安看着傅郁熟练地扎好结,忍不住问他:
“你为什么那么熟练?”
虽然她知道这是个蠢问题,但还是想问。
傅郁身体僵了一下,攥着绷带的手松了松:
“我在方舟当过医护人员,为伤员包扎是必要的技能。”
江淮安的目光扫到傅郁颈后闪着碎光的蓝色筋脉时,嘴唇翕动着说出一声气音:
“明明不止这些”
虽然声音极低,但在近乎于死寂的房间里被傅郁听的一清二楚:
“有时犯病时,会出现自伤行为,清醒后需尽快投入工作。”
江淮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,猛地发紧:
“为了傅薇?”
傅郁点点头:
“嗯,小薇的病一天都不能离开药物。”
江淮安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:
“傅郁你有没有想过逃出去和我一起?”
傅郁突然低头轻笑:
“江淮安,你觉得我离开了还能去哪里?”
“死亡只是早晚的问题,无所谓了。”
江淮安紧握着傅郁的手腕,一双蓝眼直直注视着傅郁的眸:
“你不打算去找傅薇的尸骨?”
“我有什么脸见她,凭我这双沾满鲜血的手?”
“傅郁!”
江淮安的声音陡然拔高,眼尾染上嫣红,指尖因用力而陷入皮肉:
“你这说的是什么话?”
“傅薇盼着她的哥哥好好活着,而不是盼着他自暴自弃。”
“而且……”
江淮安顿住了,她抿唇思考着是否要把傅薇真正的死因告诉傅郁,毕竟他们之间永远都只是合作者的关系,她帮他赎罪,他帮她出逃。
她自始自终都不是一个名义上的善者,一切都只为了自己能在这吃人的末世活下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