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场的人潮像被扎破的气球,慢慢泄向场馆外的各个路口。林溪攥着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,瓶盖拧得死紧,冰凉的液体透过塑料瓶壁,在掌心洇出一小块湿痕。
“刚拍的视频发你了,快看亚轩那个ending pose!”室友凑过来戳她的手机屏幕,语气还带着未散的亢奋,“我跟你说,他今天状态绝了,那个转音直接把我送走——”
林溪“嗯”了一声,点开视频时指尖有点抖。画面里的舞台灯光正暗下去,第七束光却迟迟没熄灭,像特意多停留了几秒。宋亚轩站在光里鞠躬,发梢被风吹得轻晃,白色衬衫的后领沾了点汗湿的痕迹。
人群的尖叫淹没了他的声音,但林溪好像能透过屏幕,听见他说“谢谢”时尾音里的微哑。
“你发什么呆呢?”室友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,“平时跟我抢着看回放的不是你吗?”
“没什么。”林溪把手机按灭,塞进牛仔裤口袋,“就是有点累。”
其实是心跳还没平复。刚才那半秒的对视像枚投入湖面的石子,到现在还在心里荡着圈。她知道大概率是自己的错觉——体育场里有上万人,他怎么可能注意到角落里的一个普通观众?可那瞬间的停顿太清晰了,清晰到让她忍不住相信,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,光真的往这边偏了偏。
走到地铁站时,队伍已经排到了路口。夏末的晚风裹着尾气的味道吹过来,林溪把应援棒塞进书包侧袋,金属扣硌着腰侧,倒让她觉得踏实了些。这根应援棒是去年生日时买的,灯珠已经有点接触不良,刚才在现场闪了好几次,但她一直没舍得换。
就像藏在书包夹层里的票根,皱巴巴的,却被她当成宝贝。
“对了,”室友突然想起什么,从包里翻出个徽章,“刚才在周边摊抢的,亚轩的小熊款,给你。”
徽章上的卡通小人顶着蓬松的头发,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。林溪接过来时,指尖不小心碰到室友的指甲,对方“嘶”了一声:“你手怎么这么凉?”
“可能是风吹的。”她把徽章别在书包带上,塑料外壳在路灯下泛着光。
排队的时候,前面两个女生在讨论刚才的舞台。
“我跟你说,亚轩今天看我镜头了!”穿粉色T恤的女生举着手机炫耀,“就在唱《少年时代》那一段,绝对是对着我这边笑的!”
另一个女生笑着捶她:“拉倒吧,他那是看全场呢,我妹也说他看她了——”
林溪低下头,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。原来大家都一样,会把偶然的对视当成独有的偏爱,会在数万分之一的概率里,偷偷认领属于自己的那束光。
她以前总觉得这样很傻,直到自己也成了追光的人。
地铁到站时,人群像被磁铁吸住的铁屑,瞬间涌了进去。林溪被挤在中间,后背贴着冰凉的车门,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,是妈妈发来的消息:“演唱会结束了吗?早点回家。”
她回了句“马上到”,抬头时,车窗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影子。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,额角还沾着点汗,眼睛却亮得吓人,像有星星掉在了里面。
车窗外的霓虹飞快倒退,像被拉成彩色的光带。林溪看着玻璃上的自己,突然想起签售会上他低头写字的样子。当时阳光从场馆的窗户照进来,刚好落在他握着笔的手上,食指关节有点泛红,是常年练舞磨出来的薄茧。
那时候她就想,原来被那么多人喜欢的人,也会有这样的小痕迹。不是舞台上完美无缺的光,是会累、会出汗、会在转音时带点气音的,活生生的少年。
地铁到站时,已经快十一点了。走出站台,夜风突然变得很凉,林溪裹紧了薄外套,书包带勒得肩膀有点疼。路过便利店时,她进去买了瓶热牛奶,塑料瓶握在手里,暖意慢慢渗进掌心。
快走到小区门口时,手机又震了一下。是班级群里的消息,班长在催明天的数学作业。林溪叹了口气,点开对话框时,手指却顿住了。
屏幕顶端弹出一条推送,是娱乐号发的现场返图。九宫格的最后一张,拍的是舞台侧面的七束光。从左数第七束最亮,像根银色的柱子,直直地扎在地上,而光的边缘,刚好扫过观众席的某个角落——虽然看不清人脸,但林溪一眼就认出,那个举着应援棒的背影,是自己。
照片大概是从很远的角度拍的,像素有点模糊,可她还是看了很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