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
柏油马路蒸腾起细碎的热浪，蝉鸣裹着滚烫的风往人耳朵里灌。

“云哥，出来玩不？”叶琛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，“给个面子。”

“定位。”云栖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屏上划过，另一只手把玩着小白蛇，蛇身如温玉般缠在他腕间，吐着信子轻扫过骨节。

他向来不喜这种喧闹场合，可叶琛已经缠了他三天，再拒绝倒显得刻意。

云栖将手机随手塞进裤兜，小白蛇顺着他的手臂灵巧地游上肩头。

他起身时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玫瑰香，与这燥热的空气格格不入，却又莫名融合。

推开“迷夜天台”酒吧的金属门，冷气裹挟着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。

“云哥！这儿！”叶琛举着鸡尾酒挤过来，冰块撞在杯壁叮当作响。他盯着云栖肩头盘成白玉环的小白蛇，鸡尾酒里的樱桃跟着晃悠，“带宠物来玩？有名字吗？”

云栖垂眸替蛇尾理开一缕翘起的鳞片，玫瑰香混着冷气漫过来：“桑言。”

“桑言？”叶琛咂摸着名字，玻璃杯外壁凝结的水珠滴在虎口，“听起来倒像个文绉绉的姑娘名。”

“管你什么事？”

“得得得，我闭嘴。”叶琛举起双手作投降状。

“说好，就玩半个小时。”

云栖跟着叶琛往卡座走，周遭霓虹光影交错，音乐鼓点震得沙发微微发颤，叶琛正眉飞色舞说着最近的新鲜事，突然云栖的手机在裤兜里疯狂震动。

掏出来一看，锁屏上“母亲”两个字格外刺眼。云栖喉结动了动，按下接听键的瞬间，母亲许念安清冷的声音裹挟着电流刺进耳膜：“云栖，收拾东西，明天转学去三中。”

“行……”云栖应得漫不经心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桑言冰凉的鳞片。

叶琛狐疑地盯着云栖：“云哥，你真就这么淡定？转学哎，要交新朋友、适应新环境，多少人得焦虑好几天。”

“我得走了。”云栖没有理会他的话，转身时，桑言灵巧地滑进他的衬衫领口，只留微凉的触感贴着锁骨。

云栖绕过舞池里扭动的人群，金属门开合的瞬间，热浪像潮水般漫过脚踝。

拐角处的"利民小卖部"招牌在风里摇晃，灯泡忽明忽暗地映着褪色的零食海报。

云栖伸手拨开门帘，铃铛叮咚作响。桑言从领口探出脑袋，红宝石般的眼睛瞬间被货架上五颜六色的糖果吸引。柜台后的王姨扶了扶老花镜，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笑纹：“小栖又来啦？今天还带了桑言一起？”

“王姨，两包虾条，一瓶xx汽水。”

王姨应了声，布满老茧的手熟稔地从货架上取下零食，又弯腰从冰柜里捞出一瓶泛着白雾的汽水。“听说你要转学？”她将商品码进塑料袋，抬头时眼角的皱纹更深了，“前几天见你妈来买行李打包带，我还不信……”

“明天就走，可能不常来了。”云栖拧开汽水瓶盖，气泡“嘶”地窜出，在闷热的空气里炸开细小的甜香。

王姨的手顿在半空，塑料袋里的虾条发出细碎的脆响。她摘下老花镜，用围裙角轻轻擦拭镜片：“三年了，总觉得你还是那个下雨天帮我收摊的小少年。”柜台下的收音机突然响起老式金曲，沙哑的女声混着蝉鸣，在黏腻的空气里晕染开来。

王姨笑着摸了摸小白蛇的脑袋，指腹蹭过温凉的鳞片：“小桑也舍不得我这个老太婆吧？”

王姨背过身去整理货架，苍老的脊背弯成月牙：“快走吧，路上小心。”她的声音裹着轻微的颤抖，却依旧带着往常的利落，“到了新地方，记得给桑言买活食，冻鼠干没营养。”

云栖喉结滚动了一下，最终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推开小卖部的瞬间，滚烫的风裹挟着晚霞扑面而来。

云栖刚踏出小卖部两步，桑言突然昂起头发出尖锐嘶鸣。六个染着各色头发的青年从巷口阴影里晃出来，金属链条在他们腰间碰撞出冷硬声响，为首的刀疤脸踢开脚边石子：“听说三中要来个转校生？带着条怪蛇到处晃悠？”

云栖的目光扫过六个人身上张扬的刺青与泛着冷光的铁棍，左手下意识护住肩头的桑言。玫瑰香在热浪里愈发浓烈，混着青年们身上刺鼻的烟味，在暮色中凝成紧绷的结界。

六人同时扑来。云栖旋身避开横扫的铁棍，膝盖重重顶向左侧青年的肋骨。桑言灵巧地缠住右侧偷袭者的手腕，蛇身收紧时，骨头错位的脆响混着惨叫炸开。云栖借力夺过铁棍，横扫的金属风声里，玫瑰香化作凌厉的残影。

远处传来隐约的警笛声，云栖将沾血的手背在裤腿上擦了擦，转身对满脸惊恐的王姨挤出个笑：“您别担心，我没事。”

警车急刹在巷口，两名警察跳下车时，正看见云栖举起双手走向他们。刀疤脸瘫在地上哀嚎，其余五人蜷成虾米状呻吟，满地都是扭曲的铁棍和散落的金属链条。"自卫。"云栖盯着警察腰间的配枪，桑言在包里轻轻吐着信子，冰凉的蛇身贴着他后腰，"他们先动的手。"

警察的手电筒光束扫过云栖染血的袖口，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。为首的警员皱眉看向蜷缩在地上的六人：“都起来，去警局做笔录。”

“姓名，年龄，职业。”警员机械的问话声打断思绪。云栖垂眸望着自己擦伤的指节，玫瑰香在充满消毒水味的审讯室里愈发淡薄：“云栖，十七，学生。”

“一打六？你倒是能打。”警员扯了扯领带，钢笔在笔录本上划出歪斜的墨痕，“上个月城西烧烤摊，六个醉汉打群架，三进医院两进局子，你倒好，一个人把六个混混按在地上。”

云栖垂眸看不清情绪但语气却异常冷淡：“我不清楚我的实力，下手重了点。”

警员嗤笑一声，笔尖重重戳在纸面：“下手重？刀疤脸两根肋骨骨裂，其他人不是脱臼就是脑震荡——你当自己是叶问？”

云栖打了个哈欠：“几年。”警员愣了愣，钢笔悬在半空：“什么几年？”

“判几年。”

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撞开，西装革履的男人夹着黑色公文包走进来，银框眼镜泛着冷光。“我是云栖的代理律师，周砚。”他将文件甩在桌上，纸页间滑落出完整的监控录像光盘，“从刀疤脸等人跟踪云栖出酒吧，到持械围堵小卖部，全程有录像为证。”他推了推眼镜，目光扫过桑言时闪过一丝异样，“另外，我的当事人身上的擦伤与对方凶器完全吻合。”

三小时后，警局大门外的暮色已浓。云栖裹着染血的校服外套走出来，桑言悄无声息地从他领口探出头，红宝石般的眼睛在暮色中闪烁着警惕的光。轿车急刹的刺耳声响中，车窗降下，许念安冷若冰霜的脸被路灯切割成明暗两半：“上车。”

云栖盯着母亲泛着冷意的侧脸，最终拉开后座车门，桑言乖巧地蜷在他腿上。

到家时，玄关的感应灯亮起，照见茶几上整齐码着的新校服和几本习题集。许念安弯腰换鞋，发梢垂落挡住了神情：“明天带你去买文具，三中旁边有个新开的书店。”

云栖应了一声，抱着桑言往房间走。桑言似乎察觉到主人的疲惫，安静地缠在他手臂上，温凉的触感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。

浴室的暖光灯亮起，云栖将桑言轻轻放在洗手台边。白蛇乖巧地盘成圈，红宝石般的眼睛盯着他褪去染血的校服。他抬头望向镜子中的自己——狼尾发型，发梢染着青绿色，看起来跟“叛逆少年”没什么区别。

云栖伸手拨弄了下发梢的青绿色，水珠顺着发尾滴落在锁骨处。镜中人眉眼冷峻，配上这挑染的发色，确实容易被当成不好惹的刺头。

推开门，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进来，在床铺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云栖将桑言放在枕边，白蛇熟练地盘成一个小圈，红宝石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。他打开小夜灯，躺进被窝，疲惫如潮水般涌来，可白天的种种却在脑海里不断回放——酒吧里的喧闹、王姨不舍的眼神、巷子里的打斗，还有母亲发红的眼眶。

半梦半醒间，他看到许念安站在床边，轻声说：“去更好的地方，遇更好的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