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夜闷热得令人窒息,暴雨后的街道还弥漫着潮湿的腥气。我跌跌撞撞地走出女孩的公寓楼,棕色风衣下摆糊满泥浆,每走一步都往下簌簌掉落泥块。那双灰色运动鞋早已面目全非,鞋帮深陷着凝固的泥痕,鞋底还粘着半片枯叶——那是昨夜翻墙逃出精神病院时,在围墙边的灌木丛里蹭到的。
宾馆不能续住,街头的长椅又湿又冷。当我拖着沉重的脚步重新站在精神病院铁门前时,值班护士倒吸一口冷气:我的头发黏成绺贴在额前,风衣右侧被撕开道口子,泥浆顺着布料纹理凝结成深色的痂。我沉默着换回病号服,将那双沾满泥污的运动鞋踢到床底,连鞋带都被污泥缠成了死结。
"回来了就行。"园长盯着监控画面,将烟头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,"这种间歇性分裂症患者,能自己回来就谢天谢地了,别给自己找麻烦。"
深夜三点,蝉鸣声刺耳得让人发慌。我突然在床上剧烈抽搐起来,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,苍白的脚趾在床单上蜷缩又蹬直。 两种意识在我脑海中疯狂碰撞,像是两团烈火在狭小的空间里厮杀。一个声音尖叫着"我要自由",另一个声音却低吟着"该结束了"。我的身体不受控地左右扭动,左手想要抓住床头的栏杆,右手却狠狠捶打着床垫。眼球在眼皮下来回转动,仿佛正在上演一场激烈的拔河比赛,两种人格都在拼尽全力,想要将这具躯体据为己有 。急救铃骤然炸响,护士冲进来时,正看见我咬着下唇浑身发抖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镇静剂的药效还没完全散开,朱烬棠就翻身坐起。赤脚踩过冰凉的瓷砖,朱烬棠轻手轻脚打开床头柜抽屉,摸出那本藏了许久的日记本。四下张望找不到笔,她猛地抓起桌上的花瓶,"哐当"一声砸在墙角。
碎瓷片飞溅的瞬间,护士已经推门而入。"又发病了?"对方看着满地狼藉,只是叹了口气,转身去拿扫把。她趁机弯腰,指尖迅速捏起两片锋利的玻璃碴,藏进袖管。等护士清扫完离开,她撩起病号裤,毫不犹豫地朝着大腿内侧划去。
温热的血珠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,朱烬棠歪着头,用染血的指尖缓缓写道:"亲爱的我,你永远不敢告诉她的那些话,就让我来替你说......"病房外,月光透过铁栅栏洒进来,照着床底那双沾满泥污的运动鞋,投下斑驳又诡异的影子。
暗红的字迹在纸页上蜿蜒,像一条正在生长的血管。我忽然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,指尖一顿,将染血的日记塞进枕头底。当护士例行查房的手电光束扫过床沿时,我正蜷缩着假寐,大腿的刺痛混着镇静剂的余韵,让两种人格在意识深处继续缠斗。
"滴答、滴答",挂钟指向凌晨四点。我的睫毛突然颤动,本已平静的呼吸变得急促。被压制的第二人格突然爆发出力量,喉间溢出不属于我的沙哑笑声:"躲够了吗?该把身体还给我了。"两种意识在精神世界里激烈碰撞,她的手指不受控地抽搐,指甲在掌心刻出新月形血痕。
急救铃毫无预兆地再次炸响,这次声响持续刺耳。护士们狂奔而来时,正看见我以诡异的姿势扭曲在床上——左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颈,右手却奋力掰开左手的手指。"别碰她!"其中一位护士大喊,"是人格交替发作!快拿约束带!"
挣扎中,藏在枕头下的日记滑出一角。眼疾手快的护士正要捡起,“我”突然暴起,用还能控制的右手抄起床头水杯砸去。玻璃碎裂的瞬间,“我”趁机抓过日记塞进嘴里,混着血水咀嚼那些未干的字迹。"你们...谁也别想知道..."破碎的字句从嘴角溢出,泥浆与血污在她苍白的脸上交织成可怖的图案。
当束缚带终于捆住她的四肢,院长匆匆赶来,看着满地狼藉和被咬得稀烂的日记残骸,脸色阴沉如暴雨前的乌云。"把她单独隔离。"他盯着病床上仍在喃喃自语的我,"从今天起,24小时监控,任何物品都不能留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。"
晨光刺破云层时,隔离病房的铁窗投下细密的阴影。她安静地躺在约束床上,那双沾满泥污的运动鞋在床底闪着微光,仿佛在无声嘲笑这场失控的灵魂争夺战。而被吞进腹中的告白信,正在她胃里慢慢溶解,却在两个交织的人格深处,酿成了更汹涌的风暴。
隔离病房的白炽灯永不熄灭,在墙面投下冷硬的光棱。她被束缚的手腕不断扭动,磨破的皮肤渗出细小血珠,与床单上干涸的泥浆晕染成暗红地图。第二人格蛰伏在意识深处,像头蓄势待发的野兽,时不时发出冷笑,震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"你以为吞了信就能藏住秘密?"沙哑的女声在脑海炸响,她的瞳孔突然剧烈震颤。左手不受控地摸索着枕下——那里藏着半片尖锐的瓷片,是方才挣扎时偷偷攥住的。当护士靠近查看脉搏,寒光骤闪,瓷片径直刺向心口。
"拦住她!"尖叫声撕破寂静。三个护士扑上去按住她,瓷片擦着锁骨滑落,在颈侧划出细长血痕。混乱中,她突然安静下来,嘴角勾起一抹陌生的笑,用截然不同的温柔声线呢喃:"别怕,我不会让你受伤。"话音未落,整个人瘫软在床,两种人格的激烈交锋耗尽了她的力气。
而在病房外,江屿正透过监控画面凝视着她扭曲的身影。作为女孩的好友,她偶然得知了对方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消息。当所有人都对精神疾病避之不及,将患者视为异类时,江屿却默默翻完了她所有的病历资料。深夜的书房里,台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她在日记本扉页写下:"或许所谓'病症',不过是灵魂撕开了常人不敢触碰的裂缝。"她固执地相信,那些被诊断为"异常"的呓语与挣扎,藏着比现实更鲜活的真实。
院长攥着碎瓷片的手微微发抖,转身对护工下令:"把这间房所有尖锐物都换成圆角塑料,监控画面必须分屏显示她的面部和手部动作。"他盯着病床上沉睡的人,镜片后的目光充满警惕——作为从业二十年的精神科专家,他从未见过如此激烈且具有攻击性的人格交替。
三天后的清晨,金属门开启的声响惊醒了浅眠的她。江屿捧着一束向日葵出现在门口,花瓣上还沾着晨露。"我来看你了。"她的声音带着鼻音,小心翼翼地将花放在窗台。两人目光相撞时,江屿轻轻点了点头——那不是怜悯或恐惧,而是一种跨越世俗认知的理解。晨光穿过铁窗,在向日葵的阴影里,两个灵魂的秘密与两人的羁绊,悄然开始了新的篇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