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清晨的风裹着露水,吹得精神病院门口的梧桐叶沙沙作响。三个红色大字在朝阳下泛着刺眼的光,“精神病院”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我眼睛发涩。江屿把小车停在马路对面,车窗降下一半,她的指尖反复摩挲着方向盘边缘的磨损处,没说话。
我摸了摸眼角的痣,那里还残留着昨夜的温热。手机在口袋里震动,屏幕亮起时,推送的新闻标题刺得人睁不开眼——“人格分裂患者携重要实验数据失踪,悬赏百万征集线索”,配图是我上周在公园长椅上发呆的照片,连眼角那颗痣都拍得清清楚楚。评论区里已经有人扒出了我租的小区地址,甚至有人说“抓到她就能换套房”。
“他们凭什么?”朱烬棠的声音突然在喉咙里响起,带着他独有的隐忍怒意,指尖不受控制地攥紧,指甲深深掐进江屿的胳膊,“我们从未伤害任何人,凭什么把你当商品悬赏?”他的情绪一涌上来,我的视线都染上一层熟悉的温柔底色——那是他每次护着我时,眼神里才有的温度。
江屿闷哼一声,却只是反手按住我的手:“别激动。”她的掌心很暖,能压住朱烬棠翻涌的情绪,“我不送你进去。这悬赏金我不要,你也不能去冒险。”
“姐姐,我怕。”星星的声音带着哭腔钻进脑海,“里面的白房子好冷,上次打针的时候,护士姐姐的眼睛像冰块……”她一害怕,我的鼻尖就发酸,眼泪差点掉下来,眼角的痣也跟着微微发烫。
我深吸一口气,用力眨掉水雾,指尖同时按住眼角的痣——这是我和他们达成的默契,摸到痣的时候,就要想起“我们是一体的”。“江屿,你听我说。”我的声音里掺着朱烬棠的冷静,又带着星星的依赖,“没有你,他们对战的也不是我一个人。”
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,眼角的痣在阳光下亮了点微光:“你看,朱烬棠在这里,他懂那些实验数据,比谁都清楚怎么避开监控和药物压制;星星也在这里,她能看见我们看不到的影子;另一个‘我’也在这里,她最会看穿人心,那些藏在笑容里的恶意、话里的陷阱,她一眼就能识破,从来不会让我们吃暗亏。”
“他们哪一个不是很强?”我笑了笑,眼角的痣随着笑容微微动了动,“勇敢又正直的是朱烬棠,他总在危险时护着我们;聪明伶俐的也是他,那些复杂的实验报告只有他能看懂;另一个‘我’最是敏锐果敢,再难的局面都能找到破局的缝隙;可爱的是星星啊,她记得所有温暖的事,记得你送我的每一颗糖。”
江屿沉默着,视线落在我眼角的痣上,又猛地移开,看向精神病院门口晃动的人影——那里已经有记者举着相机徘徊,他们的眼睛像秃鹫一样,死死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。“里面的人不会善待你。”她的声音很低,“朱烬棠……他昨天控制身体时发过消息,说医生早就把你归为‘危险人格载体’了。”
“但他们不知道,我们已经不危险了。”我按住她的肩膀,指尖传来她肌肉的紧绷,朱烬棠的温柔、另一个“我”的锐利和星星的胆怯在身体里交织,却奇异地平静,“你把我送进去,就说你‘抓到了失踪者’,拿着悬赏金远走高飞,等风头过了……”
“等风头过了我再来接你?”江屿打断我,眼眶红了,“你当我傻吗?这门一进,他们会把你关在只有白墙的房间里,用药物压垮所有人格,到时候你连我是谁都记不清!”
“不会的。”我侧过身,飞快地在她脸颊上碰了一下——这个动作让朱烬棠在脑海里轻轻叹息,另一个“我”在心里吹了声轻哨,星星却咯咯地笑了起来。“因为钥匙不在他们手里,在我们这里。”我指了指眼角的痣,“这颗痣就是钥匙啊,江屿。我们从来都不是需要被分开的怪物,我们是连在一起的光。”
精神病院的铁门突然“吱呀”一声开了道缝,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探出头来张望。江屿的拳头攥得发白,最终却松开手,从副驾储物格里拿出我的外套:“进去之后,不管听到什么、看到什么,都要记住——你不是一个人。”
我推开车门时,眼角的痣突然发烫。脑海里的三个声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重叠在一起,像三股水流汇成一道河:
“别害怕,我会护住你们。”(朱烬棠)
“放心,谁也别想骗我们。”(另一个“我”)
“星星会帮你找钥匙的!钥匙上有光哦!”(星星)
我朝江屿挥了挥手,转身走向那扇红色的大门。阳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,影子里仿佛站着三个小小的身影,正并肩朝我走来,眼角都亮着一点相同的微光。
铁门在身后“哐当”一声关上时,消毒水的味道瞬间将我包裹。穿白大褂的医生接过江屿递来的“说明”,眼神在我眼角的痣上停留了三秒,笔尖在登记表上划过刺耳的声响:“编号734,跟我来。”
走廊的灯光是惨白的,墙壁上贴着剥落的标语:“拥抱阳光,告别阴霾”。我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,每一步都能听见脑海里的声音在轻轻震颤——朱烬棠在默数路过的监控摄像头,另一个“我”在低声分析医生的走路姿势,星星则数着墙上瓷砖的裂纹,小声念叨:“第十七块砖缺了个角,像上次江屿给我画的星星。”
“进去吧。”医生打开一扇铁门,里面是间只有一张铁床和一把椅子的房间,墙壁白得晃眼,唯独正对面的墙上嵌着一块巨大的镜子,边缘蒙着层灰,却依然清晰地映出我眼角的痣。
门被锁上的瞬间,另一个“我”突然笑出声:“看,镜中牢笼的实体版来了。”她的声音刚落,镜子里的“我”突然眨了眨眼,嘴角勾起一个和她如出一辙的弧度。
我后退一步撞到铁床,床脚发出“哐当”的闷响。朱烬棠的声音立刻涌上来:“别慌,监控在左上角,角度照不到镜子右下角的盲区。星星,你能看到镜子里有没有影子在动?”
“有!”星星的声音带着兴奋,“镜子里有三个小影子,都在摸眼角!”
我猛地看向镜子,果然看见镜中的倒影里,除了我自己,还有两个模糊的小轮廓依偎在脚边,眼角都亮着一点微光。这时门锁突然转动,一个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,盘子里放着一杯水和几粒白色药片。
“该吃药了。”护士的声音像墙壁一样冰冷,视线始终盯着我的手。
“别接。”另一个“我”突然攥紧我的指尖,“药片里有镇静成分,会压制人格意识。你看她左手无名指有枚银戒指,内侧刻着‘平安’,这种老护士最吃软不吃硬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,按照她的提示抬起头,声音里掺着星星的怯懦:“护士姐姐,我能不能先喝口水?早上没吃饭,怕咽不下去。”眼角的痣轻轻发烫,朱烬棠的冷静和另一个“我”的敏锐顺着血液流遍全身。
护士的眼神果然柔和了些,把水杯递过来时,戒指在灯光下闪了闪。我接过水杯的瞬间,另一个“我”突然抢过控制权,指尖飞快地在护士手背上划了下——不是攻击,而是轻轻碰了碰那枚戒指:“姐姐的戒指真好看,是家人送的吧?”
护士愣了一下,嘴角竟微微松动:“是我女儿送的,她和你身边的小姑娘差不多大。”她指了指我脚边的空地,像是真的看到了星星的影子。
就在这时,朱烬棠突然低喝:“就是现在!”我立刻抬手假装擦汗,挡住监控的视线,另一个“我”则反手将水杯扣在镜子右下角的盲区,水渍顺着镜框缝隙渗进去,发出“滋滋”的轻响。
护士把药片放在桌上:“记得吃。”转身离开时,她突然回头,“镜子脏了别碰,保洁下午会来擦。”
门再次锁上后,星星立刻欢呼:“她看到我了!她知道我在这里!”镜子里的水渍渐渐晕开,露出后面一块松动的瓷砖,边缘隐约能看到一点银色的反光。
朱烬棠的声音带着笑意:“另一个你刚才的共情做得很好,护士没发现异常。星星,你确定反光的地方是钥匙吗?”
“嗯!”星星的声音笃定,“影子说那里藏着能打开所有门的钥匙,上面有三个连在一起的痣!”
我走到镜子前,指尖抠住松动的瓷砖,轻轻一扳就卸了下来。后面果然藏着一把银色的小钥匙,钥匙柄上刻着三颗并排的小圆点,像三颗依偎在一起的泪痣。
钥匙入手的瞬间,眼角的痣突然传来一阵暖流,脑海里的三个声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重叠成一个声音,温柔、锐利又带着孩子气的雀跃:
“看,我们找到镜中牢笼的钥匙了。”
镜子里的倒影突然晃了晃,三个小影子慢慢站起身,和我的身影重叠在一起。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穿透云层,透过铁窗的栏杆照在钥匙上,折射出三道细碎的光,落在白墙上,像三颗紧紧相依的星星。
钥匙在掌心发烫,三颗小圆点硌着皮肤,像在灼烧某个沉睡的密码。我盯着镜子里的倒影,看着那三道身影慢慢与我重叠,眼角的痣亮得像要渗出血来。
“监控好像转方向了。”朱烬棠的声音带着警惕,“刚才护士离开时按了走廊的开关,应该是临时调整了监控角度。”他话音刚落,天花板上的摄像头果然发出轻微的转动声,镜头缓缓移向铁床,镜子右下角的盲区彻底暴露出来。
另一个“我”立刻拽着我蹲到镜子前,指尖敲了敲瓷砖后面的墙面:“这里是空的。朱烬棠,你懂建筑结构,这种老病房的隔墙里会不会有通道?”
“有可能。”朱烬棠的声音沉了沉,“精神病院的老楼常留有备用维修通道,特别是镜子后面——以前用来观察病人的行为反应。星星,听听墙里有没有声音?”
“有风声!”星星的声音贴着墙面传来,“像有人在吹口哨,和江屿上次在海边吹的调子一样!”
我把耳朵贴在墙上,果然听见一阵极轻的气流声,顺着瓷砖缝隙钻进来,带着淡淡的潮湿味。另一个“我”已经摸出刚才藏在掌心的发夹——那是江屿送我的,金属尖端被她磨得很尖,此刻正灵巧地插进钥匙孔旁边的缝隙里。
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墙面竟真的弹出一道巴掌宽的缝隙,里面露出一截生锈的铁梯,梯级上还沾着些许灰尘,显然很久没人用过了。
“镜中牢笼的钥匙,原来能打开现实的墙。”另一个“我”低笑一声,眼里闪着兴奋的光,“朱烬棠,算时间护士该去换班了,我们有十分钟时间。”
朱烬棠立刻开始倒计时:“还有八分四十秒。星星,记住我们走过的路线,等下出去后往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跑,那里的门锁去年就坏了,我在病历档案里看到过记录。”
我踩着铁梯钻进通道时,灰尘呛得我直咳嗽。星星的声音在前面带路:“左边第三个拐角有蜘蛛网,别碰!右边梯级松动了,要踩稳!”另一个“我”则在后面断后,时不时回头张望,确保没有追兵的脚步声。
通道尽头有扇小窗,推开时正好对着医院的后院,围墙不高,墙角爬满了爬山虎。朱烬棠的声音带着急喘:“跳下去后沿着围墙跑,第三个排水管下面有块松动的石头,里面藏着我之前藏的备用手机。”
“你什么时候藏的?”我忍不住问,身体已经翻过窗台。
“上次来复查时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,“我总怕有一天你会需要它。”
落地时脚踝崴了一下,另一个“我”立刻接过控制权,扶着墙快步前进:“别娇气,现在可不是疼的时候。”她的脚步又快又稳,像早就走过这条路,“星星,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追来?”
“没有!但有只黑猫跟着我们,它眼角也有颗痣!”星星的声音带着惊奇。
我回头果然看见一只黑猫蹲在墙头上,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我们,眼角确实有个小黑点,像颗迷你泪痣。它见我回头,突然纵身一跃,消失在爬山虎丛里。
“找到了!”朱烬棠的声音带着雀跃,我蹲下身翻开石头,里面果然躺着一部旧手机,开机键上贴着一颗星星贴纸——是星星最喜欢的那种。
手机刚开机就弹出一条未读消息,是江屿发来的,时间就在五分钟前:“我在围墙外的梧桐树下等你,带了备用电池和水。对了,护士说你没吃药,做得好。”
我望着屏幕笑出声,眼角的痣突然变得滚烫。脑海里的三个声音再次重叠,这一次没有丝毫混乱,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默契:
“她果然没走。”(朱烬棠)
“早说过她舍不得我们。”(另一个“我”)
“江屿姐姐的星星贴纸和我的一样!”(星星)
围墙外传来轻轻的敲击声,是江屿在按约定的信号。我攥紧掌心的钥匙和手机,钥匙柄上的三颗小圆点硌着皮肤,却一点都不疼,反而像三颗跳动的心脏,在告诉我:镜中的牢笼早已打开,而我们,终于成为了真正的一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