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影子剧场的终幕戏

水屿

出院那天的风带着秋意,卷着几片梧桐叶擦过医院的白墙,像谁在轻轻翻页。护士最后一次拆绷带时,我盯着自己胸口的疤痕——两道浅粉色的印子,像搁浅的鱼,横在肋骨的位置。“恢复得很好,”她笑着打包医疗用品,“就是阴雨天可能会痒,别抓。”

江屿在旁边收拾行李,帆布包上的红绸带被风吹得飘起来,缠着她的手腕打了个结。“抓了我就拍你手背。”她回头时,额角的疤痕在阳光下淡成了几乎看不见的线,“医生说可以提轻点的东西,这个包我来背。”

补丁蜷在折叠好的被褥上,左前爪的毛已经长齐了,只是新毛比别处浅些,像落了层霜。它大概知道要走,时不时抬头望门口,尾巴尖轻轻扫过被褥,把阳光扫得晃晃悠悠。

走廊里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我扶着墙慢慢走,江屿的影子总在我脚边晃,像怕我踩空。路过隔壁病房时,我下意识往里面看——那张空床还在,镜子擦得锃亮,只是不再映着我的石膏、她的折叠床,也没有补丁追着影子转圈的模样。

“看什么呢?”江屿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,突然笑了,“是不是想起你对着镜子练走路的样子?”

我确实想起了。那些日子,镜中的影子总比我稳,抬胳膊的幅度比我大,像个耐心的教练,在玻璃后面陪着我一遍遍地试。后来影子越来越像我,再后来,我终于能和它并肩走在阳光里。

“像场戏。”我说。

“嗯?”

“影子剧场。”我望着走廊尽头的光,“我们是演员,镜子是舞台,现在要谢幕了。”

江屿的指尖在我手背上轻轻敲了敲,像打拍子:“那终幕戏得演得漂亮点。”

她扶着我下楼梯,每一步都踩得很轻。立秋的风裹着桂花香从花园钻出来,吹得我们的影子在台阶上忽短忽长。补丁被江屿揣在帆布包里,只露出个脑袋,眼睛瞪得圆圆的,看什么都新鲜——它住院时还是只瘸腿的小猫,现在已经能稳稳地站在包沿上,尾巴翘得高高的。

走到医院门口时,保安大叔笑着打招呼:“出院啦?以后常来……不对,别常来!”

我们都笑了,笑声撞在门柱上,弹回来时带着点空荡的回响,像剧场落幕时的余音。阳光把我们的影子钉在地上,叠成一团,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——就像那些夜里,镜中的影子和我在月光里重叠,难分彼此。

坐进出租车时,我回头望了眼住院部的窗户。我们住过的那间病房,窗帘拉开了一半,镜子对着窗,在阳光下闪了一下,像舞台上最后熄灭的追光。

“在看什么?”江屿替我系安全带,手指不小心碰到我的肋骨,立刻收了回去,“疼吗?”

“不疼。”我摇摇头,“在想第一晚住进来,你趴在折叠床上哭,影子被夜灯拉得好长。”

她的耳朵红了,伸手掐了掐我的胳膊:“哪有……是补丁疼得叫,我替它哭。”

补丁像是反驳,从包里探出头,用头蹭了蹭她的下巴,喉咙里发出呼噜声。车窗外的树影往后退,像一幕幕闪过的戏:镜中交叠的手,药杯里的安眠药,红绸带的七个结,还有那枚拼合的硬币……它们都曾是影子剧场的道具,现在要被收进回忆里了。

到家时,夕阳正趴在窗台上。江屿把帆布包往沙发上一放,补丁立刻跳出来,瘸着腿在屋里转了个圈,影子在地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,像在标记领地。

我坐在沙发上,看着这个小小的家。墙上还贴着我没画完的速写,餐桌上摆着两个马克杯,杯沿的口红印和咖啡渍都还在——和我们住院前一模一样,却又不一样了。

江屿端来温水,药杯换成了家里的玻璃杯,她递水时,我们的手指碰在一起,没有像在医院那样往回缩。阳光从窗外斜进来,在墙上投下两个并排的影子,手臂挨着手臂,心跳的起伏在影子上轻轻晃,像终幕戏的最后一个镜头。

“晚上吃什么?”她问。

“你做的都行。”

“那炖排骨汤?补肋骨。”她转身往厨房走,红绸带在身后飘,影子在地板上跟着晃,“对了,医生说你可以试着画画了,右手别太用力就行。”

我望着她的背影,突然想起拆石膏那天,镜中的自己先一步迈出了脚。原来所谓终幕戏,不是结束,是影子终于走进了现实——那些在玻璃后面练习的勇敢,在雾里劈开的光,在加密信里藏的心跳,都成了此刻的底气。

补丁跳上沙发,蜷在我腿边,把脑袋搁在我的膝盖上。它的影子和我的影子在沙发上融在一起,像团暖乎乎的毛球。我伸手摸它的背,从尾根摸到头顶,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——就像我终于能熟练地抬起右手,熟练地迈出左腿,熟练地在她递水时握住她的指尖。

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,水流声,还有江屿轻轻哼的歌。我闭上眼睛,听着这些声音,像听着终幕戏的片尾曲。影子剧场的灯灭了,但演员还在,故事还在,那些在舞台上学会的勇敢和温柔,会陪着我们,在真实的日子里,一直演下去。

夕阳彻底沉下去时,江屿端着排骨汤出来。蒸汽模糊了她的脸,却没模糊墙上的影子——两个影子坐在餐桌旁,中间蹲着个小小的猫影,汤碗里的热气往上飘,把影子熏得轻轻晃。

“吃饭了。”她说。

“好。”

我拿起勺子,右手虽然还有点沉,却稳稳地舀起了一勺汤。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,混着汤的热气,暖得让人想叹气。

影子剧场的终幕戏,原来不是掌声雷动的谢幕,是这样平平淡淡的瞬间:有人为你盛汤,有猫在腿边打盹,你的影子和他们的叠在一起,在灯光下安安稳稳的,再也不用怕散场。

  喝汤时,江屿突然指着墙上的影子笑:“你看,你的影子在抢我碗里的排骨。”

我抬头看,灯光从头顶洒下来,我的影子正微微前倾,手影搭在她的碗沿上,倒真像在偷东西。“是它自己要过去的。”我笑着把自己的排骨夹给她,“赔你一块。”

她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,像在点头道谢。窗外的天黑透了,立秋的风带着凉意敲窗,却吹不散屋里的暖。补丁吃完自己的鱼块,跳上餐桌,蹲在我们中间,尾巴尖偶尔扫过桌面,把我们的手影扫得歪歪扭扭,像在给这幕戏加戏。

“明天带你去城郊转。”江屿突然说,“我爸以前开电车的那条路,秋天的梧桐叶落得满地都是,像铺了层金毯子。”

我的心跳动了一下,肋骨处传来细微的、熟悉的酸胀——不是疼,是种带着怀念的痒。想起那封牛皮纸信上的电车,想起树洞里的回信,突然很想去看看那条路,看看让影子剧场里的道具都有了温度的地方。

“能走吗?”我问。

“医生说慢走没问题。”她夹了块胡萝卜放进我碗里,“实在累了,我背你。”

她的影子在墙上挺了挺胸,像在展示力气。我望着那影子,突然想起住院时,她总在镜子前替我试走路的角度,镜中的影子比她本人更急,总怕我摔着。现在那影子不用再隔着玻璃,就贴在我身边的墙上,踏实得很。

夜里洗漱时,我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看了看。胸口的疤痕淡了些,肋骨处的皮肤还很薄,能隐约摸到骨头的轮廓。江屿端着脸盆走进来,看见我在看镜子,从后面轻轻抱住我:“别总看,都在好起来。”

镜中的我们叠在一起,她的下巴抵在我肩上,额角的疤痕在灯光下几乎看不见。两个影子的手臂交缠,像打了个解不开的结。“你看,”她指着镜中的影子,“我们的影子没松手。”

我握住她环在我腰间的手,镜中的手也跟着握紧。住院时镜中那道凉丝丝的玻璃,此刻变成了温热的皮肤;那时小心翼翼的触碰,现在成了自然的依偎。影子剧场的道具早就换了,可演员的默契还在,甚至更浓了。

第二天去城郊时,江屿借了辆三轮车,说“比走路稳,比汽车能吹风”。她蹬车,我坐在后面,补丁蜷在我腿上,风把江屿的红绸带吹得飘起来,扫过我的手背,像道温柔的鞭。

梧桐叶果然落了满地,阳光从枝叶间漏下来,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。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在落叶上慢慢移,偶尔有叶子落在影子上,像给戏加了层滤镜。

“就是这儿。”江屿停下车,指着路边一棵老槐树,“我爸以前总在这棵树下给电车加水。”

树干上刻着模糊的记号,像多年前的影子还留在那儿。我扶着江屿的肩慢慢站起来,踩在厚厚的落叶上,脚下发出“沙沙”的响。影子在地上跟着动,一步,两步,比在医院时稳多了。

江屿从车筐里拿出速写本,递过炭笔:“画下来吧,算是给影子剧场画个终幕彩蛋。”

我握着笔,先画了三轮车,画了飘着的红绸带,画了蜷在车筐里的猫。然后画了两个并排的人影,在落叶上慢慢走,影子拖在身后,像条长长的省略号。

“少了点什么。”江屿指着画纸,突然捡起片梧桐叶,贴在人影的中间,“这样才对。”

补丁从车筐里跳出来,在落叶上打了个滚,把我们的影子蹭得歪歪扭扭。它跑回来,嘴里叼着片叶子,放在画纸旁边,像在说“我也要加戏”。

我们都笑了,笑声撞在槐树上,弹回来时带着叶的清香。我望着画中的影子,突然明白,影子剧场的终幕戏从来不是结束,是把舞台搬到了更宽的地方——从病房的镜子,到家里的墙,再到这满地落叶的路。演员还是我们,只是不再需要玻璃隔着,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试探,能在阳光下,踩着彼此的影子,慢慢走下去。

夕阳把天空染成橘色时,我们往回走。江屿蹬着车,我坐在后面,手里举着那幅画,风把画纸吹得哗啦啦响。补丁趴在我腿上,尾巴随着车的晃动轻轻扫着我的脚踝。

路边的灯亮了,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地上,忽明忽暗。我低头看,两个影子的手牵在一起,中间夹着个小小的猫影,像串被光串起来的珠子。

“以后还会有新的戏吗?”我问。

江屿回头笑了,风把她的头发吹到脸上:“只要我们在,影子就在,戏就不会停。”

三轮车碾过落叶,发出“咯吱”的响,像在给这幕戏伴奏。我把画纸抱在怀里,感觉胸口的疤痕在发烫,不是疼,是种踏实的暖。

原来最好的终幕戏,是知道没有真正的落幕。那些在影子里学会的勇敢、默契和牵挂,会跟着我们,在每个平凡的日子里,继续演下去——演清晨的粥,演傍晚的汤,演落叶上的散步,演所有“我们在一起”的,闪闪发光的瞬间。

  回到家时,暮色已经漫过窗台。江屿把三轮车停在楼下,转身来扶我,她的手刚碰到我的胳膊,就被补丁的爪子扒了一下——小猫大概是觉得被冷落了,从帆布包里探出头,执意要钻到我们中间。

“你看它,”江屿笑着把补丁捞进怀里,“吃醋了。”

我们的影子在楼道的灯光下交叠,补丁的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,挤在中间,像块不肯挪位的暖玉。爬楼梯时,江屿走在前面,每一步都踩得很轻,她的影子在台阶上晃,像在替我探路。我扶着栏杆慢慢跟,胸口的疤痕在温热的空气里微微发痒,像在回应这踏实的节奏。

打开家门的瞬间,补丁率先蹿了进去,在客厅里转了个圈,尾巴扫过沙发腿,发出“啪嗒”一声轻响。我望着屋里熟悉的摆设,突然觉得,所谓“回家”,就是连影子都能找到熟悉的位置——我的影子该落在沙发左侧,她的在右侧,中间留着块给补丁打滚的地方。

江屿去厨房热晚饭,我坐在沙发上翻看下午画的速写。落叶、三轮车、交缠的影子,还有那片贴在人影中间的梧桐叶,都带着阳光的温度。画的角落,我用炭笔轻轻描了道弧线,像道没画完的彩虹。

“在想什么?”江屿端着热好的粥出来,坐在我身边,膝盖不经意地碰到我的腿。

“在想,影子剧场的终幕戏里,该有彩虹。”我指着那道弧线,“就像现在,风停了,天该放晴了。”

她的指尖在弧线上轻轻划了一下,补成了完整的半圆:“这样就有了。”

补丁跳上沙发,踩在画纸上,用没受伤的爪子在彩虹中间印了个小梅花,像给这幕戏盖了个章。窗外的月亮爬上树梢,月光透过纱窗落在画上,把彩虹的边缘染得发亮。

夜里躺在床上,我听着江屿的呼吸声。她睡得很轻,大概是还在担心我的肋骨。立秋的夜有点凉,她的手不自觉地往我这边挪,指尖碰到我的手背时,我轻轻握住了它。

黑暗中,我们的影子在墙上依偎着,像两株缠绕的植物。我想起住院时那些对着镜子难眠的夜晚,镜中的影子总比现实里更孤单;而现在,连影子都懂得互相取暖,再也不用在玻璃后面独自等待。

“明天……”江屿的声音带着睡意,“教我画画吧。”

“好。”我握紧她的手,“教你画影子。”

她的呼吸渐渐匀了,手却没松开。补丁蜷在我们脚边,发出轻轻的呼噜声,像在给这安静的夜打节拍。我闭上眼睛,感觉胸口的疤痕在月光下慢慢舒展,像片终于展开的叶子。

影子剧场的终幕戏,原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告别,是这样细碎的瞬间:有人在黑暗中握紧你的手,有猫在脚边打着安稳的呼噜,窗外的月光刚好够照亮墙上依偎的影子。它们像串温柔的密码,告诉你,戏落幕了,但生活的幕布,才刚刚拉开。

第二天清晨,我被厨房的响动吵醒。走到门口时,看见江屿正对着窗户比划——阳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,她用手摆出兔子的形状,补丁蹲在窗台上,歪着头看,尾巴尖跟着影子的动作轻轻晃。

“醒了?”她回头笑,手影变成了飞翔的鸟,“在学画影子。”

我走过去,站在她身边,用手和她的影子合在一起,拼成了颗完整的心。墙上的光影晃动,像在为这新的一幕鼓掌。

立秋的风从窗外钻进来,带着桂花香,吹得红绸带轻轻飘。我望着墙上交叠的影子,突然明白,最好的终幕戏,是把剧场搬进生活里,让每个平凡的清晨和黄昏,都成为未完待续的篇章。

而我们,会是永远的主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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