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

骨锯的锯齿陷在沈砚喉结里，血珠顺着凹槽往上爬。冷冻舱的金属墙壁上，"记忆污染度101%"的红色警告像坏掉的霓虹灯一样闪烁。沈砚的右手已经完全变成机械，指节间嵌着的齿轮正不受控地转动。

空间突然扭曲了一下。无影灯的光在1983年的手术室和2218年的冷冻舱之间来回切换，沈砚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分裂成十几个不同年份的版本。

"分析师不该看到这个。"陆凛的声音从齿轮摩擦的噪音里挤出来。他的机械左臂正在解体，铜制零件一颗颗掉在地上，滚出"22:18"的数字轨迹。

沈砚的金属手指突然卡进陆凛暴露的齿轮组。齿轮咬合的瞬间，他听见里面传来小孩的哭声——像是从很深的井底传上来的，还带着回音。

"03:29到底是什么？"沈砚的声带发出电流杂音。他看见掉落的零件上有细小的正字刻痕，最新一道划痕还带着血丝。

陆凛的瞳孔猛地收缩，虹膜里的数字在03:29和22:18之间跳得更快了。有液压油从他眼角渗出来，在脸颊上冲出两道铁锈色的痕迹。"停...止...读取..."机械音断断续续的，像是信号不好的收音机。

冷冻舱的观察窗突然炸开。飞溅的玻璃渣在空中凝固，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手术画面。沈砚在某个碎片里看见自己穿着1983年的防护服，手里的骨锯正压在一个小男孩的左臂上——那孩子长着陆凛的眼睛。

"这是唯一能保护你的方式。"碎片里的沈砚说。小男孩的睫毛被泪水粘成簇，喉咙里憋着半声呜咽。

现实中的陆凛突然剧烈抽搐。他的机械臂关节爆开，飞出的齿轮在沈砚脸上划出血线。血珠悬在空中，组成384个不同字体的"背叛"，最底下那行小得几乎看不见："儿童保护协议2217号"。

沈砚的金属手掌突然传来剧痛。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机械部件正在融化，液态金属滴在地上，形成和陆凛锁骨下一模一样的编号：2218。

"如果背叛是保护，"沈砚抓住正在解体的陆凛，"那谁在篡改我们的记忆？"

手术器械盘震动起来。沈砚用还能动的左手抓起骨锯——这次是1983年的型号，手柄上刻着"儿科专用"。他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右掌割下去。

血肉碰到齿轮组的瞬间，整个空间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。384块监控屏幕从天花板垂下来，每块都在播放不同角度的同场手术：穿防护服的沈砚，哭泣的小陆凛，还有手术台上正在植入的齿轮组。某个镜头特写显示，齿轮内侧刻着"生存阈值03:28"。

"这次我要知道全部真相。"沈砚把流血的手掌按在陆凛暴露的电路上。

陆凛的机械身体突然弓起来，像触电的鱼。有段加密录音从齿轮深处浮上来："...记忆清洗完成...分析师2217号指令...保护对象不得知晓03:29事件..."

冷冻舱的泄压阀喷出蓝色冰晶。沈砚在冰雾里看见年轻时的自己站在手术台前，防护面罩上全是血点。那个"沈砚"突然转头，嘴唇开合说了句话。现实中的陆凛同时发出机械音："错误...核心记忆...禁止..."

空间又闪烁了一次。这次沈砚站在1983年的手术室里，手里拿着沾血的骨锯。手术台上的小陆凛已经陷入昏迷，睫毛上还挂着泪珠。墙上的时钟停在03:29。

"欢迎进入第385次记忆回廊。"机械女声从沈砚金属化的喉管里发出。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手术灯罩上——半张脸正在变成机械，但奇怪的是，金属化是从左手开始的。

手术室的门突然被踹开。一个满脸是血的少年冲进来，手里的骨锯直接抵在沈砚喉咙上——是十五六岁的陆凛，左臂还是完好的血肉。

"这次必须让他忘记03:29的事。"少年陆凛的声音和冷冻舱里的机械音完全重合。他锁骨下方有个新鲜的伤口，正在渗血的皮肉下，隐约可见"2217"的编号。

沈砚的视网膜突然加载出疼痛数据流。他看见384次循环里自己说"这不是我的本意"的口型对比图，所有画面都在03:29秒定格。少年陆凛的骨锯又往前压了半寸，锯刃卡进他喉结的伤口。

"你删改记忆时连疼痛反馈都算计？"沈砚盯着对方锁骨下跳动的编号。血顺着骨锯流到少年陆凛手上，那些血珠突然逆着重力往上爬，在对方手腕上拼出"22:18"。

冷冻舱的机械女声从1983年的手术喇叭里传出来："记忆同步率102%，准备第386次——"

少年陆凛的骨锯发出高频震颤，沈砚喉间的血珠被震成细密血雾。1983年的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，混着2218年的冷冻液气味灌进鼻腔。沈砚发现手术灯罩上映出的自己——金属化的左手正握着骨锯，而现实里他的右手才是机械体。

"你连时间线都篡改了？"沈砚突然抓住少年手腕。皮肤相触的瞬间，手术室墙壁渗出384个电子钟，所有指针都在03:29与22:18之间疯狂摆动。少年陆凛的防护服领口滑出半截铁链，末端挂着把微型钥匙，钥匙齿痕组成"生存阈值"的摩斯密码。

冷冻舱的机械女声突然卡顿："警...告...金属化进程...左右手数据...矛盾..."。少年陆凛趁机将骨锯下压，锯齿刮到沈砚的金属喉管，溅起的火花里突然闪过全息投影——2217年的陆凛正在给某个昏迷状态的沈砚注射记忆清洗剂。

"原来你才是分析师2217号。"沈砚的声带被火花灼伤，发出带着焦糊味的电子音。他猛地拧转少年手腕，钥匙齿痕划破对方锁骨下的编号，渗出的血珠在空中组成新的等式：22:18-03:29=儿童保护协议剩余时长。

手术器械盘突然炸裂。飞出的手术刀在两人之间组成不断变化的年表：1983年首次改造→2015年记忆清洗→2217年协议激活→2218年冷冻舱事件。某把刀尖上粘着张泛黄的便签，沈砚在晃动的光影间看清上面稚嫩的笔迹："沈医生答应过不会让我忘记疼"。

少年陆凛的瞳孔剧烈收缩。有液态金属从他耳道流出，落地形成与沈砚右手完全一致的齿轮结构。"因为疼是唯一能..."他的声音突然变成成年陆凛的机械音，"...触发记忆防火墙的密钥。"

空间再次闪烁时，沈砚发现自己左手握着两把骨锯——1983年的沾着新鲜血迹，2218年的嵌着儿童乳牙。冷冻舱的泄压阀喷出蓝色冰晶，每颗冰晶里都封存着不同时间点的记忆碎片。某块冰晶擦过沈砚脸颊时，他突然听见自己22岁的声音："植入痛觉记忆是为了在2218年唤醒你。"

少年陆凛突然松手。骨锯坠地的声响引发连锁反应，所有电子钟的玻璃罩同时炸裂。在纷飞的玻璃雨中，沈砚看见每个碎片里的陆凛都在重复同一句话，声波轨迹组成清晰的时空坐标：22:18是冷冻舱坐标，03:29是手术室坐标。

"这次循环不一样。"沈砚的金属右手突然自主行动，抓住飞过的钥匙插入自己左掌。血肉与金属接触的瞬间，384个监控屏幕突然同步播放同个画面：年幼的陆凛在03:29的手术台上，用染血的食指在沈砚防护面罩上画了个歪斜的笑脸。

机械女声发出尖锐警报："记忆同步率突破临界值！"少年陆凛的身体开始像素化，他最后挣扎着说了句话，声波在空气中凝成实体化的青铜齿轮——正是沈砚右手缺失的那个核心部件。

齿轮嵌入沈砚机械掌心的刹那，整个空间陷入绝对黑暗。沈砚听见无数个自己的声音从不同时间点涌来，所有声线都在重复："保护机制启动条件，是你要先记起自己才是被保护对象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