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谢谢

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，在课桌上投下菱形光斑，像被裁碎的金箔。英语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敲出“笃笃”声，讲解完形填空的尾音拖得很长，混着风扇的嗡鸣，在教室里织成层催眠的网。

王叙瑕坐在座位里，右小腿缠着石膏绷带，平直地抵在课桌下。她左手捏着炭笔，在素描本边缘勾勒猫的轮廓，右手搭在桌角，指尖无意识蹭着白色修正带的外壳。忽然，她想调整坐姿，手肘却不慎撞到桌沿——“啪嗒”，修正带坠地，在瓷砖上滚出道白色弧线，停在前排周棠恶的椅脚边。

粉笔敲击黑板的声响顿了半秒。周棠恶正低头在笔记本上标记时态，额前发丝随动作晃了晃，校服胸口的蓝色刺绣校徽轻轻起伏。那片靛蓝色的丝线绣得密实，针脚在阳光里显出沉静的纹理，随着她俯身的动作微微牵扯。

她捡起修正带的动作很轻，指尖捏着白色塑料壳递到桌沿。王叙瑕的目光从画纸抬了一瞬，看见周棠恶袖口磨出的毛边，以及校徽刺绣边缘几缕松脱的蓝线。她没接，只用左手将修正带拨到自己这边，指腹触到冰凉的塑料壳，听见对方极轻地说了声“给你”，尾音很快被老师的讲解淹没。

教室里粉笔灰簌簌落下，飘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。英语老师用粉笔头点了点讲台：“注意选项的时态一致性。”周棠恶立刻低头记录，脊背挺得笔直，蓝色校徽的刺绣在帆布书包带的摩擦下，泛出几不可察的绒光。王叙瑕将修正带放在画纸一角，炭笔继续滑动，勾勒猫爪的弧线，余光却瞥见周棠恶笔记本边缘，用蓝色钢笔描着个简笔画——歪头的小猫爪子下压着片叶子，和她素描本上未完成的构图莫名相似。

教室里很安静，只有风扇的嗡鸣和后排同学偶尔的咳嗽声。

下课铃响时，周棠恶起身收拾书包，动作比平时慢了些。她把蓝色水笔插进笔袋，又拿出来，反复了两次。王叙瑕撑着桌子站起来，右腿的石膏让她晃了一下，下意识抓住了桌沿。周棠恶的背猛地僵了一下，手悬在书包拉链上，却没回头。

王叙瑕没注意到这些。她扶着桌子站稳，目光落在窗外。周棠恶背着书包走到门口，忽然想起什么，犹豫了一下，她回头望了一眼，看见王叙瑕正低头看着素描本，阳光落在她微垂的睫毛上，那只黑猫的尾巴已经画完，爪尖正好压在白色修正带的影子里。

走廊里人来人往。周棠恶攥了攥书包带，她想起刚才弯腰捡修正带时，闻到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颜料味，和自己画室里的松节油味道很像。而王叙瑕还坐在座位里，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修正带的边缘，那道被她碰落的白色弧线，此刻正安静地躺在画纸旁，像一片被风吹落的玉兰花瓣。

王叙瑕抱着素描本走向门口，听见身后有极轻的脚步声跟了两步，又停住。她没回头，只是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的石膏绷带上，像修正带掉落后，周棠恶指尖在绷带边缘悬停的那半秒，校服上的蓝刺绣与阳光交织成的、沉静而短暂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