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正文内容]
宾利车在暴雨中碾过积水路面,溅起半人高的水花。市区的霓虹灯光透过雨幕,在程肆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。他右手搭在膝头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大拇指上那道刚结疤的伤口——那里还残留着婴儿掌心的触感,冰凉又执着。
"程爷,前面就是市区最大的药店,不过这个点......"老李话没说完,就被程肆打断。
"开过去。"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他左手轻轻悬在竹篮上方,指尖离那个小小的躯体只有几厘米,却不敢真的碰下去。这小玩意儿软得像团棉花,刚才捞她的时候,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手掌下细微的心跳,一下一下,弱得像风中残烛。
刀疤脸把后座的毯子扯下来,笨拙地盖在竹篮上,只露出个小小的脑袋。小家伙睡得很不安稳,眉头皱着,小嘴时不时抽噎一下。他看着程肆紧绷的侧脸,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:"程爷,这孩子来路不明,留在身边太危险了。要不找个孤儿院......"
"闭嘴。"程肆连眼皮都没抬,目光直勾勾盯着药店门口那盏惨白的LED灯,"她是我捡的,就是我的人。"
药店卷闸门只拉起一半,昏黄的灯光从缝隙里漏出来。程肆推开车门,冷雨立刻打湿了他昂贵的手工皮鞋。他弯腰从副驾驶座捞起那个竹篮,动作僵硬得像是第一次抱孩子的新手父亲。刀疤脸立刻跟上,手按在腰后的枪上,警惕地扫视着四周。
"程爷,您在这儿等着,我去买。"刀疤脸低声说。
程肆没说话,抱着竹篮径直走向药店。弯腰钻进卷闸门的时候,门口的感应灯"滋啦"一声亮了,照得他一身狼狈——阿玛尼风衣上还沾着码头的泥点和可疑的暗红色痕迹,怀里却小心翼翼地抱着个婴儿篮,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。
柜台后的中年女店员正在打哈欠,抬头看见程肆吓了一跳,手里的笔"啪嗒"掉在地上。她盯着程肆那张在道上能止小儿夜啼的脸,又看了看他怀里的篮子,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。
"买东西。"程肆把竹篮轻轻放在柜台上,玻璃台面被篮子底部的水浸湿,印出一个深色的圆。他很少亲自做这种事,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奶粉?尿布?还需要什么?他脑子里一片空白,那些枪支型号、弹药价格、码头坐标的数据库里,显然没有这些信息。
女店员咽了口唾沫,偷偷瞄了眼站在门口、满脸凶相的刀疤脸,声音发颤:"先...先生,您要买什么?"
程肆的目光落在篮子里那个小小的脸上,小家伙似乎被灯光刺醒了,眼睛睁开一条缝,黑葡萄似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。他心里莫名一软,伸手笨拙地把毯子往上拉了拉,盖住她的眼睛。
"刚出生的孩子,需要什么。"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吓人,但多年养成的冷硬语气还是让店员打了个哆嗦。
"奶...奶粉,还有尿不湿,湿巾,奶瓶......"店员数着手指头,眼睛却一直瞟着程肆腰侧若隐若现的枪套轮廓,"还...还要婴儿专用的小被子,保暖很重要......"
程肆点点头,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现金,扔在柜台上:"都要最好的,现在打包。"
女店员不敢怠慢,手忙脚乱地开始往购物篮里装东西。刀疤脸走进来,眼神示意程肆看门口——雨幕中,一辆黑色本田一直停在街对面,虽然熄了灯,但可疑的轮廓在闪电中若隐若现。
程肆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。码头的那个尾巴?还是程裴那帮人追过来了?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竹篮的位置,确保能第一时间护住里面的孩子。
"快点。"他催促道,同时伸手摸向腰后。
就在这时,竹篮里的小家伙突然"哇"地一声哭了出来。不是那种微弱的抽噎,而是扯开嗓子的大哭,声音又尖又亮,在寂静的药店里显得格外突兀。
程肆的手顿在半空,身体僵住了。他这辈子经历过无数生死瞬间,枪林弹雨里眼睛都不眨一下,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哭声,竟然感到一阵手足无措。他笨拙地晃了晃篮子,小声哄着:"别哭...哭什么..."这话说得毫无底气,连他自己都觉得僵硬。
小家伙哭得更凶了,小脸涨得通红,小手小脚使劲蹬着。女店员连忙解释:"可...可能是饿了,或者尿布湿了不舒服......"
程肆皱眉,伸手想去摸摸尿布,手指刚碰到,就感觉一片湿热。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,像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军火难题。刀疤脸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,他跟了程肆这么多年,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。
"快点打包。"程肆再次催促,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。
女店员加快速度,把最后一包湿巾扔进袋子。程肆接过几个大购物袋,刀疤脸立刻上前帮忙,同时用眼神示意街对面的本田车还在。程肆抱着竹篮,低头看了一眼哭得满脸通红的小家伙,心里做出了决定。
"去医院。"他对刀疤脸说。
"医院?!"刀疤脸愣了一下,"程爷,这太危险了,医院人多眼杂......"
"她可能生病了。"程肆打断他,语气不容置疑。刚才在码头泡了那么久冷水,现在又哭闹不止,他不放心。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——什么时候开始,他会为一个不相干的小崽子担心了?
宾利车再次启动,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,加速冲过路口,甩掉了街对面的本田车。雨还在下,但程肆的心绪比这天气还要混乱。他低头看着怀里渐渐哭累了的小家伙,她的眼睛又闭上了,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,小嘴巴一瘪一瘪的,看着可怜巴巴的。
鬼使神差地,程肆伸出手指,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。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,不同于他常年接触的冰冷枪支和金属。他的动作很轻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珍宝。
"程爷,去哪家医院?"老李问道,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程肆的神色。
程肆沉默了片刻,报出一个地址:"博爱私立医院,找王院长。"那是他私下控股的一家医院,安全绝对有保障。
半小时后,宾利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医院后门。早已接到通知的王院长带着几名医生护士等在那里,个个神色紧张。当程肆抱着竹篮走进VIP病房时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篮子上。
"程先生,这是......"王院长小心翼翼地问。
"给她做个全身检查,确保她没事。"程肆把竹篮放在病床上,看着护士们围上来,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紧张。他像个真正的父亲一样,在病房里焦躁地踱步,目光紧紧盯着医生的动作。
检查过程很顺利,小家伙除了有些低血糖和轻微感冒,并没有什么大碍。护士给她喂了点葡萄糖水和婴儿奶粉,她很快就沉沉睡去,小脸红扑扑的,呼吸均匀。
王院长擦擦额头的汗,对程肆汇报:"程先生,孩子很健康,就是有点营养不良,应该是刚出生没多久就被遗弃了。我们会安排专人照顾......"
"不用。"程肆走到床边,低头看着那个小小的睡颜,"准备好所有需要的东西,我带她走。"
王院长愣住了:"程先生,您要亲自照顾她?"这简直难以置信,那个在地下世界掀起腥风血雨的程肆,竟然要亲自抚养一个婴儿?
程肆没回答,只是伸出手,轻轻拂开小家伙额前的碎发。灯光下,她脖子右侧那颗心形的朱砂痣清晰可见。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,像是在看一个稀世珍宝,又像是在看一个甩不掉的麻烦。
"给她找最好的育儿嫂,背景要干净,嘴巴要严。"程肆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,"另外,加强医院的安保,刚才在药店有人跟着我们。"
王院长连忙点头:"是,我马上去安排。"
程肆没再多说,抱起竹篮,转身往外走。刀疤脸跟在后面,欲言又止。走到电梯口,程肆突然停下脚步。
"你去查一下,今晚黑水河附近有没有人报案丢失婴儿。"他吩咐道,"另外,查清楚那个跟踪我们的人是谁派来的。"
"明白。"刀疤脸点点头,心里却更加疑惑——程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?为了一个捡来的孩子,又是跑医院又是查案的,这不像他的风格。
电梯门缓缓打开,程肆抱着竹篮走进去。镜面映出他的身影,一身湿冷的风衣,怀里却抱着一个温暖的小生命。这画面格格不入,却又奇异地和谐。他看着镜中的自己,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迷茫。
这个孩子,到底会给他的人生带来什么?是救赎,还是又一个深渊?
电梯到达一楼,门刚打开,刀疤脸的手机突然响了。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,脸色瞬间变了。
"程爷,是老宅那边打来的。"他低声说。
程肆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,像淬了冰一样。"不接。"
刀疤脸只好挂了电话,但刚挂断,又响了起来。如此反复几次,程肆的耐心耗尽了。
"接。"他咬着牙说,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。
刀疤脸按下接听键,开了免提。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:"让程肆接电话。"
程肆没说话,眼神阴鸷地盯着电梯门。
"我知道他在听。"那声音继续说道,带着一丝冷笑,"程肆,别以为躲着就能了事。你以为那个码头的事情能瞒多久?还有,我警告你,程家的东西,不是你想拿就能拿的。你最好乖乖回来,否则......"
程肆突然伸手挂断了电话。电梯里的空气瞬间凝固,刀疤脸能感觉到从程肆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,比黑水河的河水还要冰冷。
"开车。"程肆的声音冷得像冬天的风,"回公寓。"
宾利车再次驶入雨幕,朝着市中心最高档的顶层公寓开去。程肆靠在车后座,闭目养神,但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。
老宅的电话,跟踪的人,还有怀里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。一切都搅在一起,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。但他知道,从捡起这个孩子的那一刻起,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彻底改变。
他睁开眼,看着怀里熟睡的小念念,眼神变得异常坚定。不管前路有多少危险,不管老宅那边想干什么,他都不会再让这个孩子受到任何伤害。
这个捡来的小麻烦,现在是他的人了。谁敢动她,就是与他程肆为敌。
车窗外的雨渐渐小了,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。程肆的顶层公寓出现在眼前,安保严密,像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。他抱着竹篮,大步流星地走进去,将所有的风雨和危险都隔绝在外。
公寓内部装修极简,黑白冷色调,没有一丝烟火气。客厅的落地窗俯瞰着整个城市,霓虹闪烁,车水马龙。程肆小心翼翼地把竹篮放在沙发上,然后开始笨拙地研究那些刚买的婴儿用品。
正当他拿着一个奶瓶不知所措时,怀里的小家伙突然动了一下。他立刻放下奶瓶,凑过去看。小念念睁开了眼睛,黑葡萄似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他,然后伸出小手,似乎想抓住什么。
程肆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软软的,麻麻的。他犹豫了一下,慢慢伸出手,把自己的大拇指放在她小小的掌心里。
小家伙立刻紧紧攥住,力道不大,却仿佛攥住了程肆的心。他看着她纯净的眼睛,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——也许,有个人陪着自己,也不错。
就在这时,他的手机响了。是刀疤脸打来的。
"程爷,查到了。"刀疤脸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,"那个跟踪我们的人,是程裴的手下。而且...老宅那边好像也知道了孩子的事。"
程肆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彻骨。他轻轻拍了拍小念念的手背,低声说:"知道了。"
挂了电话,他走到落地窗前,俯瞰着脚下的城市。晨曦微露,新的一天开始了。但对程肆来说,这不仅仅是新的一天,更是新的人生。
他转过身,看着沙发上熟睡的小念念,嘴角勾起一抹罕见的弧度。不管那些人想干什么,他都会保护好这个捡来的小麻烦。因为从现在起,她是他的软肋,也是他的铠甲。
程肆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,他知道,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等着他。但这一次,他不再是孤身一人。
[本章完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