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4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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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去春来,窗外的梧桐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。教室后排角落的空气,似乎也随着季节的流转,悄然发生着变化。
邹宴安发现自己不再那么抗拒陆穆年的靠近。当陆穆年凑过来讲解难题时,那清冽的气息拂过耳畔,带来的不再是紧绷的僵硬,而是一种细微的、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放松。他甚至会在陆穆年低头演算时,偷偷地、飞快地看一眼他微垂的、浓密的长睫毛,然后在他抬起头之前,仓促地移开视线,装作若无其事地盯着课本。
偶尔,在陆穆年流畅地解出一道难题,或者随口说出一个有趣的知识点时,邹宴安会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、带着点小得意的亮光。每当这时,邹宴安的心跳总会莫名地快上几拍,一种陌生的、微甜的情绪会悄悄爬上心头,像羽毛轻轻搔过。
高二分科的压力如同山峦般压了下来。选科意向表像烫手的山芋,在教室里传递着,也传到了邹宴安和陆穆年手中。
邹宴安盯着表格上「物理」、「化学」、「生物」等冰冷的选项,指尖冰凉。他理科基础薄弱,尤其是物理,几次大考都拖了严重的后腿。可文科……那些需要大量记忆和情感共鸣的文字,对他而言更是巨大的折磨。
他感觉自己像站在悬崖边,无论选择哪条路,脚下都是摇摇欲坠的碎石。沉重的无力感攫住了他,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。
他下意识地侧过头,目光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和求助,落向身边的陆穆年。
陆穆年正拿着笔,在「物理」和「化学」两个选项前利落地打了勾。他似乎感觉到了邹宴安的视线,抬起头。
「怎么?」陆穆年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,放下了笔,「还在纠结?」
邹宴安抿了抿唇,声音有些发涩:「我……物理很差。」
「嗯,」陆穆年点点头,语气很平静,没有半点轻视,「那就不选物理。避开短板很正常。」他拿过邹宴安的意向表,目光扫过,「化学呢?感觉你最近几次小测,基础概念掌握得还行,就是计算和综合题容易卡壳。生物也还好,主要是记忆和理解。」
他的分析冷静而客观,像在梳理一道复杂的公式,却奇异地抚平了邹宴安心头的一些慌乱。
「我……」邹宴安看着表格上密密麻麻的选项,依旧举棋不定,「文科……」
「文科?」陆穆年挑了挑眉,似乎有些意外,随即很轻地笑了一下,带着点促狭,「历史年表背得下来?政治那些绕来绕去的概念能理清?地理图册看几页不头疼?」
一连串直白的问题,像小锤子敲在邹宴安心上。他想起自己对着历史课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战争年代和条约名称时,那种近乎窒息的眩晕感,还有政治书上那些拗口又抽象的哲学名词……他诚实地摇了摇头,脸上露出一丝窘迫。
陆穆年看着他纠结的样子,眼中笑意加深。他拿起自己的笔,在邹宴安的意向表上,利落地在「化学」和「生物」两个选项前打了勾。动作干脆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。
「就这两门。」他把笔放下,语气轻松得像在决定早餐吃什么,「避开物理,化学生物跟你现在的底子还算搭边。文科……算了吧,别折磨自己了。」
邹宴安看着意向表上那两个新鲜出炉的、带着陆穆年笔迹的勾,又看看陆穆年那张理所当然、仿佛只是帮他选了一道题正确答案的脸,心口那块沉甸甸的石头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搬开了。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弥漫开来,还夹杂着一丝奇异的、被妥善安排好的安心。
「哦。」他应了一声,声音很轻,却没了之前的迷茫和沉重。他拿起笔,在陆穆年打好的勾旁边,认认真真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他其实一直都不明白,像陆穆年怎么优秀的人,为什么会降级,但他没理由,也没资格去问,索性就这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