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猩红倒计时

暴雨像是憋了整个夏天的委屈，在午夜时分噼里啪啦砸下来。雾隐市第三街道的路灯在雨幕里晕开一片片橘黄的光团，24小时便利店的白色招牌透着股没心没肺的亮堂，跟这条死寂的街道格格不入。

宋亚轩踩着水洼走进便利店，自动感应铃发出的"欢迎光临"软绵绵的，像泡了水的纸巾。身上被雨打湿的衬衫贴在背上，凉飕飕的。连续加了三天班，他现在脑子里像是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，又沉又胀。

"麻烦。"他低声骂了句，左手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内侧。那里有道浅灰色的旧疤，五年了，不管春夏秋冬，总会在阴雨天隐隐发烫。就像现在这样，像有根细针在肉里慢慢扎。

冷藏柜嗡嗡地响着，里面的灯惨白惨白的。宋亚轩拉开柜门，冷气扑面而来，让他打了个哆嗦。咖啡种类不少，他扫了一眼，随手拿了瓶冰美式。瓶盖拧开的瞬间，他耳朵动了动。

店里一直在放的流行音乐突然没了，换成了段钢琴曲。调子很慢，每个音符都像在冰水里泡过，凉得人骨头缝都发颤。

宋亚轩拿咖啡的动作僵住了。

这曲子他太熟了。五年前，在"午夜回廊"副本里，那架烂钢琴就整天整夜地弹这个调调。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弹钢琴的女孩手指一节节断掉，最后整个人融进了琴键里。

"靠。"他低骂一声，强迫自己放松表情。不能慌，绝对不能慌。

他假装没事人一样，眼角余光扫向收银台。那个年轻店员正低头刷着手机，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，跟着不知道什么视频嘿嘿笑，完全没注意到背景音乐换了。

又一个"普通人"。

宋亚轩捏着咖啡瓶的手指紧了紧，瓶身被捏得微微变形。他转身走向货架，假装要买点别的。货架上的薯片包装好像在动，不是被风吹的那种微动，而是像里面有东西在拱。

他停在零食区前面，随便拿起一包饼干。包装上的字在眼前晃了晃，好像变成了乱码，再定睛一看，又恢复了正常。

"妈的。"宋亚轩心里骂了句脏话，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。不是害怕，是生理性的应激反应。五年了，每次副本开启前的征兆都这样，恶心又熟悉。

便利店的门"叮铃"一响，自动感应铃又说话了。宋亚轩猛地回头，门口空荡荡的，只有瓢泼大雨死命往下倒。

温度好像突然降了好几度，他呼出一口气，居然看见白雾了。八月的天，哪来这么冷的天气。

宋亚轩不动声色地走向冷藏柜，借着玻璃门的反光往自己身后看。后面还是那两个顾客，一个大妈慢悠悠地挑着酱油，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对着泡面纠结。看起来都挺正常，但宋亚轩知道，这里面至少有一个跟自己一样，已经发现不对劲了。

就在这时，眼角的玻璃幕墙上，有什么东西红了。

他心脏猛地一缩，视线飞快转过去。

玻璃上，雨水汇成了三个数字，红得像血。

3:00。

像是什么东西的倒计时。

宋亚轩呼吸一滞，装作整理衣领，快速扫过店里所有能反光的地方——冷柜门、收银台的小镜子、饮料冰柜的玻璃门。所有镜子里，都有这该死的猩红倒计时。

那个挑酱油的大妈正好站在冷柜前面，对着玻璃整理头发。她面前就是那个大大的"3:00"，可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。

确认了，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。副本启动，被选中的人，只有我一个？还是说，还有别的人？

宋亚轩脑子里念头飞转，身体却没闲着。他故意转身的时候撞了一下旁边的货架，哗啦啦一声，几包薯片掉在了地上。

"喂！你小心点啊！"收银台的店员终于抬起头，皱着眉抱怨。

"不好意思。"宋亚轩弯腰去捡，眼睛却盯着地面。还好，地面还是正常的瓷砖，没有裂开，也没有冒出什么奇怪的东西。

他把薯片放回货架，左手悄悄伸进口袋，摸到了笔。那是支普通的金属钢笔，笔帽是尖的。五年里，他从没让这支笔离开过自己身边。

"帅哥，要点什么？"店员看他半天没动静，又低下头玩手机。

"这个。"宋亚轩随手拿起旁边一个"幸运饼干"，走到收银台。

"一共十七块五。"店员扫码的时候打了个哈欠。

宋亚轩摸钱包的手顿了顿。收银台的电脑屏幕本来应该显示商品信息，现在却变成了一团团黑色的乱码，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。

他付了钱，撕开幸运饼干包装，咬了一口。味道跟普通饼干没区别。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，在未知的环境里，遵循"规则"做出的普通反应。

就在这时，头顶的灯闪了一下。

不是普通的接触不良那种闪，是很有规律的，一秒暗一秒亮。

滋啦——亮。

滋啦——暗。

每次暗下来的时候，好像都能听见细微的笑声，从四面八方传来。

宋亚轩往玻璃幕墙看了一眼，猩红倒计时变成了2:15。而且，那些血水组成的数字下面，多了些东西。

是手印。一个个血红色的手印，按在玻璃内侧，指尖都朝着同一个方向——他站的位置。

"操。"宋亚轩低骂一声，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。他强迫自己镇定，目光飞快扫视四周。那个穿西装的男人还在纠结泡面，挑酱油的大妈已经不见了。

什么时候走的？门口的感应铃没响。

冷汗顺着宋亚轩的鬓角流下来，滴在衣领里，冰凉一片。他不动声色地往门口挪了几步，眼睛紧紧盯着玻璃上的倒计时。

数字突然开始疯狂跳动。

2:15...1:30...0:59...

时间加速了！

宋亚轩猛地低头，地面裂开了细密的纹路，像蛛网一样蔓延开。暗红色的液体从裂缝里渗出来，在地面上汇成了一行行扭曲的文字。

【欢迎来到诡异副本：午夜便利店】\

【接受成为诡域行者，获得生存资格】\

【拒绝则成为边界祭品】

契约。又是这种该死的契约。

宋亚轩左手摸到了手腕上的旧疤，那里烫得吓人。五年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进脑子里——他妈给他打电话时突然发出的惨叫，他妹妹房间里喷溅在墙上的血迹，还有那些黑色的、会动的影子...

"操！"他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，疼痛让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。不能想！绝对不能想！

倒计时还在跳，已经到了0:30。

他飞快地计算着。抵抗=死亡，这是肯定的。接受=未知，但有活下去的可能。上一次拒绝的人，连骨头渣都没剩下。

可接受意味着什么？新的副本，新的规则，新的死亡威胁。他好不容易过了三个月平静日子...

宋亚轩自嘲地笑了笑，真是命贱。

他假装吓得腿软，蹲下身，手忙脚乱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幸运饼干包装袋。借着这个动作，偷偷用指尖沾了点咖啡，在手心画了个简单的符号。驱诡的基础符文，没什么大用，但至少能起点心理安慰作用。

眼角余光扫到那个西装男。他终于选好了泡面，正朝着收银台走。经过那些血色文字时，他脚步顿了一下，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，但还是走过去了。

看来他也能看见一部分。

宋亚轩心里有了计较。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看见完整规则。而这种强制性的契约，通常会附带生存的基本信息。必须接受。

他看向手上的血色文字，突然注意到角落有行特别小的字。

【特殊个体自动触发搭档匹配机制】

搭档？这是什么新花样？

倒计时跳到了0:10。

地面震动起来，那些裂缝里开始往外冒黑色的东西。是头发，湿漉漉的黑发，像活物一样在地上蔓延，朝着他的脚缠过来。

没时间犹豫了。

宋亚轩掏出口袋里的钢笔，用尖的那一头猛地划破掌心。刺痛感传来，热乎乎的血涌了出来。他没多想，抓着流血的手按在了地上的契约文本上。

掌心按下去的瞬间，血色文字像是活了过来，发出滋滋的声响，争先恐后地往他手心里钻。烫！像是把烧红的烙铁按在了肉上。

宋亚轩咬紧牙关，没让自己叫出声。他能感觉到那些文字顺着血管往身体里爬，所过之处一片灼热。

当最后一个字钻进他手心，地面的裂缝和黑发突然都停住了。原本应该显示副本规则的地方，慢慢浮现出新的文字。

【搭档匹配中...】

匹配？什么意思？

便利店突然安静下来。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，冰箱的嗡鸣声，甚至连他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了。时间好像凝固了。

那些缠上来的黑发悬在离他脚踝几毫米的地方，一动也不动。灯光不再闪烁，保持着半明半暗的状态。

宋亚轩慢慢站起身，握紧了还在流血的手。他感觉到有人在靠近。脚步声很轻，几乎听不见，却让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。

他没有立刻转身，而是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身后的货架缝隙。一个黑色的影子慢慢走了出来，停在他侧后方大概三步远的地方。

是个男人，个子很高，穿着件黑色的风衣，领口立着。明明是夏天，却穿得这么严实。

宋亚轩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，淡淡的血腥味，混杂着一种旧书卷的气息。很奇怪的组合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缓缓转身。

男人站在那里，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。长得很好看，是那种带着攻击性的好看。眼尾微微上挑，嘴唇很薄，此刻正勾着一抹玩味的笑。

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。瞳孔的颜色很浅，在这种光线下看起来有点发红。像是某种捕食性动物。

宋亚轩的目光落在他嘴角。那里有血迹，暗红色的，刚干透没多久的样子。

男人歪了歪头，目光在他手腕的旧疤和流血的手掌之间来回移动，像是在打量什么有趣的东西。

宋亚轩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
他注意到男人敞开的风衣领口处，锁骨的位置，有一个疤。很小，浅灰色的，形状和位置，跟他手腕上的这个几乎一模一样。

"找到你了，我的...普通搭档。"男人突然开口，声音有点沙哑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磁性。他伸出舌头，舔了舔嘴角的血迹，动作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恶意和...兴奋？

宋亚轩强迫自己保持冷静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："我不认识你，这是什么新型副本机制？"

男人往前走了一步，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。他身上的血腥味更浓了。

"装了五年普通人，不累吗，'午夜回廊'的唯一幸存者？"男人的声音压低了些，像毒蛇吐信，带着冰冷的诱惑。

宋亚轩的拳头猛地握紧，指甲嵌进掌心的伤口里，疼得他脑子一清。

他怎么会知道？！这个秘密，他守了五年，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！

脸上一直维持的平静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，宋亚轩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，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。

就在这时，一个冰冷的机械音直接在两人脑子里响起来：

【双生契约者已匹配成功】

一个半透明的虚拟界面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，上面显示着几行字：

【契约者：宋亚轩、刘耀文】\

【契约特性：生命共享，一人死亡则两人同归于尽】\

【副本名称：午夜便利店（双人模式）】\

【通关条件：存活至黎明并找到出口】

刘耀文。这是他的名字。

宋亚轩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信息，刘耀文突然往前倾了倾身子，几乎贴到了他耳边。温热的呼吸洒在耳廓上，带来一阵战栗。

"比起那些怪物..."刘耀文的声音又轻又柔，像是情人间的低语，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："宋亚轩，我更想看看你真正恐惧的表情。"

话音刚落，整个便利店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。眼前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。

宋亚轩立刻屏住呼吸，身体进入最高戒备状态。几秒钟后，他看见了那些东西。

猩红的倒计时，在黑暗中重新亮起。这一次，时间长得吓人：6:00:00。

而从便利店的各个角落，收银台后面，货架之间，冷藏柜里，传来了密密麻麻的低语声。像是无数人在耳边说话，又听不清具体内容。

声音越来越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