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子里的眼睛眨了一下—
那一瞬间，宋亚轩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。
不是比喻，是真的冻住了。指尖传来刺痛感，像冬天在外面冻久了的那种麻痒，顺着血管一路窜到心脏。心脏猛地一缩，漏跳了一拍，然后开始疯狂地往胸腔外面撞，咚咚咚的声音在耳朵里炸开，盖过了一切动静。
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，指尖在手腕内侧那道旧疤上来回摩挲。疤痕有点烫，比平时更烫，像有根烧红的铁丝埋在皮肤底下。五年了，这个动作早就成了本能，每次遇到真正危险的东西，手自己就会动起来，好像这样就能抓住点什么，抓住五年前那个晚上从指缝溜走的东西。
“看，它在跟你打招呼呢。”
刘耀文的声音就在旁边，带着笑意，轻松得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表演。宋亚轩猛地转头，黑暗中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，但是能想象出他脸上的表情——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肯定亮得吓人，嘴角勾着，像只刚找到猎物的狐狸。
“闭嘴。”宋亚轩低声说，声音有点发紧。不是因为害怕刘耀文，是因为那面镜子，那只眼睛。
他重新看向那面巨大的镜子墙。便利店原来不是这样的，原来这边是白色的瓷砖墙，上面贴着促销海报，还有几张客人留的便签。现在全没了，变成了一面光溜溜的镜子，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上，边缘模糊，看不出来是怎么和旁边的货架连在一起的。
最奇怪的是镜子里的东西。
镜子里的便利店和外面差不多，货架、收银台、地上的血迹图案，都看得清清楚楚。但是感觉怪怪的。像是隔着一层水在看东西，有点晃动，还有点颜色失真。宋亚轩盯着镜子里的猩红倒计时看了几秒，心里咯噔一下——镜子里的数字和外面不一样。
外面的倒计时显示5:34:17，镜子里的是5:34:15。
快了两秒？不对。宋亚轩又数了三个数。外面跳到14，镜子里还是15；外面13，镜子里15；外面12，镜子里14。
不是快了，是慢了，而且不是匀速慢，是忽快忽慢。
“镜像延迟1.3秒，正负波动0.5秒。”宋亚轩低声说，像是在自言自语，又像是在告诉刘耀文。“时间流速不一样。小心点，规则惩罚可能已经在路上了。”
第三条规则说得很清楚：本店不提供合作服务，合作即背叛，背叛者将获得“特殊照顾”。刚才他帮刘耀文回溯时间，肯定算合作了。这个“特殊照顾”，恐怕就是镜子里那只眼睛。
刘耀文往前走了两步，停在镜子前面，和镜中的自己对视。他伸出手，指尖好像要碰到镜子，又在最后一刻停住。镜中的他动作慢了零点几秒，也抬起手，两只手隔着镜子，几乎要碰到一起。
“你说，如果打破它会怎么样？”刘耀文转过头，看着宋亚轩，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，“会不会把那只眼睛放出来？或者……我们被吸进去？”
宋亚轩没说话，只是皱紧了眉头。这个人绝对是疯了，彻彻底底的疯子。明知道危险还往上凑，好像恨不得立刻死掉一样。
就在这时，宋亚轩注意到镜子边缘有点不对劲。
镜子靠地面的地方，渗出了一些黑色的东西。不是液体，也不是雾气，就像是镜子本身褪色了，变成了黑色。那黑色的东西顺着镜子往下流，在地上积成一小滩，像打翻了的墨水。
但是很快，那滩黑色的东西开始动了。
不是流得到处都是，而是……自己聚在了一起。慢慢形成了一个形状，长长的，细细的，像一条没有骨头的蛇，在地上爬来爬去。
宋亚轩的心提了起来，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。他的目光扫过地面，突然全身一僵。
不只是镜子边缘，所有地方都不对劲。
便利店原来的地砖是米白色的，现在被血渍盖住了大半，但还能看到一些白色的缝隙。就在那些白色的缝隙里，黑色的“墨水”正一点点渗出来，在地上形成一个一个小小的黑色水洼。而那些水洼里的倒影……不对，不是倒影。
宋亚轩低下头，看向自己脚边的一个黑色水洼。水洼很小，只能映出他的半只鞋。但是那个倒影动了。
鞋尖明明是对着前面的，倒影里的鞋尖却突然转向了左边。
“别动，地上的影子在移动。”宋亚轩的声音压得更低了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。那些不是普通的水洼，是镜子的碎片，是眼睛的碎片。
刘耀文低头看了一眼，又抬起头看向宋亚轩，脸上还是那种兴奋的表情：“移动的影子？听起来比刚才那个眼睛有趣多了——”
他的话还没说完，宋亚轩突然感觉左脚脚踝一紧。
不是被抓住了，是被缠住了。
冰冷的感觉顺着脚踝爬上来，像一条毒蛇缠在了腿上。宋亚轩猛地低头，借着猩红倒计时的光，看到一条黑色的“带子”正缠在他的脚踝上，另一端连着地上的黑色水洼。那玩意儿好像有生命，越收越紧，冰凉的触感往骨头缝里钻。
宋亚轩立刻抬腿想甩掉它，但是那东西粘得很紧，甩了两下没甩掉，反而越缠越多，已经爬到小腿肚了。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在往皮肤里钻，不是物理上的钻，像是一种冰冷的意识，要钻进他的脑子里。
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镜子。
镜子里的他，左腿已经完全被黑色覆盖了，像是穿了一条黑色的裤子。镜中的人低着头，看不清脸，但是能感觉到“他”在笑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。
“这东西看起来不怎么友好啊。”刘耀文的声音懒洋洋的，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。他好像一点都不着急，就那么看着宋亚轩和那个黑影对峙。
宋亚轩咬紧牙关，左手猛地按在小腿上，指尖泛起一丝极淡的白光。那光芒很微弱，比手机屏幕的亮度还低，稍微不注意就看不见。这是他能做到的最低限度的力量释放，刚好能切断这种低等级的黑影，又不会暴露太多。
“嗤——”
一声轻微的声响，像是撕开了一张湿纸巾。缠在小腿上的黑影突然断成了两截，掉在地上，像融化的墨水一样散开了。
宋亚轩松了口气，刚想收回手，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大笑。
“呵……哈哈哈……”刘耀文笑得前仰后合，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，“果然不是普通通关者。这手法，这控制力……啧啧，藏得够深啊。”
宋亚轩猛地转头看向他，眼睛里满是警惕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刘耀文没回答他，反而突然弯腰，捡起地上刚才宋亚轩砸灭火柴时不小心打碎的玻璃杯碎片。他拿在手里把玩着，然后突然用力往前一掷——
碎片朝着镜子飞去，“咔嚓”一声，撞在镜子上，碎成了更小的碎片。镜子本身倒是没碎，只是裂开了几道蛛网一样的纹路。
“你他妈疯了？！”宋亚轩低吼一声，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。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？故意激怒镜子里的东西？
果然，镜子被打碎的地方，黑色的“墨水”开始疯狂地涌出来，像是瀑布一样倾泻而下，在地上汇聚成一大滩。那些黑色的液体里伸出无数只手，朝着宋亚轩和刘耀文抓过来。便利店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，忽明忽暗，货架的阴影被拉得老长，像怪物张开的爪子。
宋亚轩瞬间明白了。
刘耀文是故意的。他早就看出来自己隐藏了实力，所以故意引黑影出来，逼自己出手。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疯批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算计者，用自己的命和宋亚轩的命当赌注，就为了看清楚他的底牌。
“你故意的！”宋亚轩的声音冷得像冰，眼睛死死盯着刘耀文，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两个洞。
刘耀文摊了摊手，一脸无辜：“我只是想试试嘛。不试试怎么知道……你是不是真的能带我活下去呢？”
他的话还没说完，镜子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，像是水波一样荡漾。那些蛛网般的裂纹里，开始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影像。
宋亚轩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些影像，整个人瞬间僵住。
红色的地毯。
不是便利店的地砖，是红色的地毯，厚厚的，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。地毯上散落着一些文件，纸张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迹。还有一个打翻的茶杯，白色的瓷片碎了一地，茶水泼在地毯上，晕开一个深色的圈。
这场景……宋亚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，疼得他喘不过气。
午夜回廊。
五年前的午夜回廊，就是这样的地毯，这样的文件，这样打碎的茶杯。
影像在快速变化。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倒在地上，胸口有一个巨大的血洞，眼睛瞪得圆圆的，死不瞑目。一个女人蜷缩在墙角，双手抱着头，不停地尖叫，但是宋亚轩听不见任何声音。她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，最后像烟雾一样消失了。
还有半截手臂，掉在地毯上，手指还在微微动弹。
宋亚轩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，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，滴在地上。他伸出手，捂住自己的嘴，强行把喉咙里的哽咽咽了下去。
不能想，不能再想下去了。
五年前的画面像潮水一样涌进脑子里，妈妈在电话那头的惨叫声，妹妹房间里喷溅的血迹，那些黑色的影子从门缝里钻进来，一点点吞噬掉他最后的希望。就是因为他那天用了全力，就是因为他暴露了自己能回溯时间的能力，那些东西才会找上他的家人。
从那天起，他发誓再也不用那种力量了。宁愿当个普通的通关者，宁愿多受点苦，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。
“看来勾起了不错的回忆？”刘耀文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，带着一丝嘲讽，“这就是你隐藏实力的原因？因为曾经害死过什么人？”
宋亚轩猛地抬起头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，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。他死死盯着刘耀文，恨不得扑上去咬断他的喉咙。
“闭嘴！”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，带着血腥味。
镜子里的影像突然停顿了。
所有的画面都停住了，不管是死人还是消失的女人，都保持着最后的姿势。然后，慢慢地，他们的头转了过来，所有的眼睛，包括那个只有半截手臂的手指，都指向了宋亚轩的方向。
无数双眼睛，死死地盯着他。
宋亚轩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。那些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，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要活下去，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。
就在这时，便利店角落里的老旧广播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静电声。
“滋——滋啦——”
噪音像是钻进了脑子里，宋亚轩痛苦地皱起眉头。然后，那个冰冷的女人声音又响了起来，这次带着一种扭曲的恶意：
“【警告：检测到合作行为——】”
“【警告：触发背叛惩罚——】”
“【‘特殊照顾’已送达——】”
广播的声音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牙酸的“滴答”声。
宋亚轩猛地抬头看向天花板。
血。
天花板上渗出了粘稠的血液，一滴，两滴，然后越来越多，最后像下雨一样泼了下来。温热的，粘稠的血液落在脸上，脖子上，手上，带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。
“操！”宋亚轩骂了一声，赶紧用手臂护住脸。血滴在皮肤上有点刺痛，像是被强酸腐蚀一样。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刘耀文也被血淋了一身，但是这家伙好像一点都不在乎，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，脸上露出一种陶醉的表情。
“规则惩罚还挺热情。”刘耀文笑着说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亚轩，“现在怎么办，‘特殊通关者’？”
宋亚轩没时间跟他废话。他快速扫了一眼四周，目光落在左后方的冷藏柜区域。那里地势稍微高一点，而且有柜子可以挡一下。
“去冷藏柜区域！”宋亚轩低吼一声，拉起刘耀文的胳膊就往那边跑。虽然他恨不得杀了这个人，但现在血雨越来越大，再不找地方躲起来，两个人都得交代在这里。
刘耀文被他拉着跑，也不反抗，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，笑声里透着诡异的兴奋。宋亚轩能感觉到他的手臂很烫，和刚才冰冷的触感完全不一样，像是在发烧。
两个人跌跌撞撞地穿过血雨，货架在旁边扭曲变形，黑色的影子从地上冒出来，想要抓住他们的脚踝。宋亚轩时不时要释放一点微弱的白光，切断那些伸过来的黑影，速度慢了不少。
好不容易跑到冷藏柜区域旁边，宋亚轩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。
血雨停了。
不是慢慢变小，而是突然停了，就像有人按下了暂停键。从便利店中间到冷藏柜区域，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，线这边一滴血都没有，线那边却像发了洪水一样，血都淹到脚踝了。
宋亚轩和刘耀文都愣了一下。
“有意思。”刘耀文低笑一声，伸出脚试探着踩过分界线。刚踩过去，一滴血就“啪嗒”掉在他的鞋上，烫得他立刻收了回来。“看来这里是安全区。”
宋亚轩没说话，注意力被冷藏柜侧面的一行字吸引了。
是用血写的，歪歪扭扭的，比前三条规则潦草多了，像是写的人手抖得厉害。宋亚轩走近了些，借着猩红倒计时的光仔细看去。
【第四条：镜中窥视者厌恶...（模糊不清）...切勿在...（血渍覆盖）...更换衣物】
只有这么多。后面的字被大片的血渍盖住了，看不清写的是什么。
“这就是第四条规则？”刘耀文也凑过来看，“写得什么玩意儿，乱七八糟的。”
他说着，伸手想擦掉那些血渍，看看后面的内容。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冷藏柜的瞬间，冷藏柜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机械转动声。
“嗡——”
所有的冷藏柜灯光都亮了起来，发出淡蓝色的冷光，照在两个人脸上，阴森森的。柜子里面传来“咔嚓咔嚓”的声音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弹。
宋亚轩的心脏猛地一沉。
规则第二条：不得触碰冷藏柜内任何物品。
这不是说不能碰里面的东西吗？现在里面的东西自己动起来了，算不算违反规则？
还没等他想明白，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旁边的镜子。
镜子墙不知道什么时候延伸到了冷藏柜区域旁边，现在正对着他们两个。镜子里的宋亚轩和刘耀文站在原地，但是……他们的姿势不对劲。
现实中的宋亚轩和刘耀文都是面对着冷藏柜的，但是镜子里的他们，却慢慢转了过来，面对着现实中的自己。
而且，镜中的两个人，嘴角同时勾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。
宋亚轩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。那个笑容……和刘耀文脸上的笑容一模一样。
“宋亚轩，”刘耀文突然开口，声音低沉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，“我们好像有麻烦了。”
宋亚轩没说话，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冷藏柜的门。
那些柜门，正在一个个向内凹陷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用手推。凹陷的形状越来越清晰，五个手指的轮廓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“现在我们有两个问题要解决。”宋亚轩压低声音说，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。
前面是即将被推开的冷藏柜门，里面不知道藏着什么怪物。后面是镜子里的自己和刘耀文，带着诡异的笑容，不知道想干什么。
进退两难。
就在这时，镜子里的“宋亚轩”和“刘耀文”同时抬起了手，朝着现实中的他们，做了一个推的动作。
冷藏柜的门，“砰”地一声被推开了。
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涌了出来，里面黑漆漆的，什么都看不见，只能听见“咔哒咔哒”的声音，越来越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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