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桥的秋日阳光透过百年梧桐叶，在石板路上筛下细碎的光斑。林软踩着那些晃动的光点往前走，忽然察觉到沈屹廷步子迈得极大，牵着她的手腕都被扯得发疼。
“喂！走慢点啦。”她跺了跺脚，香港腔在午后安静的巷弄里显得格外清亮，“我的麂皮靴都被你拽得要散架咯。”
男人猛地停下脚步，林软没防备，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他宽厚的后背。鼻尖萦绕的雪松香气突然变得浓郁，混着雨水过后的湿润泥土味，让她想起小时候在香港太平山顶闻到的空气。
“走不动了？”沈屹廷转过身，低头看着她气鼓鼓的脸。小姑娘嘴唇还是有点肿，眼角泛红，明明刚哭过，此刻又瞪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，像只被惹毛的波斯猫。他起了逗弄的心思，故意把伞往自己这边倾斜大半。
“喂！太阳都晒到我头上来了！”林软伸手去够伞柄，却被他轻巧地躲开。两人在狭窄的巷子里你追我赶，惊飞了停在矮墙上的灰鸽子。跑着跑着，林软脚下一滑，整个人直直往前扑去——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，倒是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。
“冒失鬼。”沈屹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，带着低低的笑意。他的手稳稳托住她的腰，掌心隔着薄薄的棉麻裙子，能清晰感受到她腰腹细腻的肌肤和微微的颤抖。林软抬头，正对上他弯起的眼眸，金丝眼镜后的深褐色瞳孔里，她的倒影小小的，却清晰得不像话。
“放开啦。”她挣扎着想退开，耳廓却悄悄爬上红晕。这个姿势太过亲昵，男人身上的体温透过衣物传过来，烫得她心慌意乱。想起刚才那个带着惩罚意味的吻，嘴唇又开始发烫。
沈屹廷挑眉，非但没松手，反而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。林软惊呼一声，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，画册“啪嗒”掉在地上，散开的页面正好停留在伦敦眼的素描上。
“沈屹廷！放我下来！被人看到要笑话的！”她拍着他的肩膀，却不敢太用力。男人的手臂结实有力，胸膛宽阔得像座山，让她莫名感到安心。
“谁笑你？”沈屹廷迈开长腿往前走，语气漫不经心，“剑桥校友看到物理系高材生抱女朋友，只会夸我们郎才女貌。”
“谁是你女朋友啦！”林软气呼呼地捶了他一下，却在看到他锁骨处那道浅浅疤痕时，动作顿住了。记忆突然跳转到剑桥湖区的那个下午，阳光灿烂得晃眼，他落水后湿淋淋地爬上岸，白色T恤紧贴着胸膛，那道新添的伤口在古铜色肌肤上格外醒目。当时她哭着要送他去医院，他却满不在乎地擦掉她的眼泪，笑着说：“这点小伤算什么，以后留着给咱闺女讲当年勇救妈妈的故事。”
“想什么呢？”沈屹廷低头看她，发现小姑娘正盯着自己的胸口发呆，眼睛亮晶晶的。他心念一动，故意颠了颠手臂，逗得林软惊呼着搂住他的脖子。
“没什么！”她慌忙别开脸，不敢让他看见自己发烫的脸颊。这个男人总是这样，一句话一个动作，就能让她心绪大乱。
巷子尽头是一家小巧的花店，嫩黄色的门扉上挂着风铃，随着穿堂风叮当作响。沈屹廷抱着她径直走进去，惹得正在修剪玫瑰的老夫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，随即露出了然的微笑。
“要束玫瑰？”沈屹廷看着柜台后的花束，眼神在那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上停留片刻。
林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情人节。他也是这样，抱着一大束红玫瑰出现在她画室门口，引来所有人的围观。当时她还别扭了好久，觉得太张扬，现在想来，那时的心动是真真切切的。
“不要玫瑰。”她摇了摇头，手指指向角落里那束白色小雏菊，“我要那个。”小小的白色花瓣簇拥着黄色花心，干净又清新，像极了故乡春天开在田埂上的野花。
沈屹廷挑了挑眉，没说什么，让老板娘包好那束小雏菊。付款时林软才发现，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素圈戒指，样式简单，却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柔的光泽。
“你什么时候戴戒指了？”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那冰凉的金属圈。
男人动作一顿，随即握住她的手指按在戒指上：“在香港转机时买的，想着...总有一天能给你也套上一个。”
林软的心猛地一跳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。她看着沈屹廷认真的侧脸，喉头发紧，说不出话来。这个总是说些不正经话的男人，偶尔露出的温柔，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她心动。
走出花店时，沈屹廷终于舍得把她放下来。林软抱着那束小雏菊，指尖轻轻拂过花瓣，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。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，混着花香和他身上的雪松香，让她觉得幸福得快要冒泡。
“对了，”林软突然想起什么，停下脚步，“你说在我学院附近租了公寓，是真的假的？”她才不信这个挑剔的大少爷会委屈自己住在学生公寓区。
沈屹廷勾唇一笑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，点开相册递给她：“自己看。”照片里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客厅，落地窗外就是剑河，河上还有撑着篙的平底船缓缓驶过。客厅中央摆着个巨大的画架，旁边堆着崭新的颜料和画笔，显然是特意准备的。
林软惊讶地睁大眼睛：“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？”
“上周。”沈屹廷收起手机，语气轻描淡写，“知道某人画画没工具就活不下去，特意让助理置办的。”
林软鼻子一酸，突然扑进他怀里，把脸埋在他胸口蹭了蹭：“沈屹廷，你怎么这么好...”
男人身体僵了一下，随即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：“傻瓜，不对你好对谁好？”
两人在巷子里静静相拥，阳光透过梧桐树叶，在他们身上投下晃动的光影。林软能清晰地听到沈屹廷沉稳有力的心跳，像在回答她心中所有的疑问和不安。
“走吧，带你去看房子。”过了好一会儿，沈屹廷才轻轻推开她，牵起她的手往前走。
公寓离国王学院不远，是一栋三层的小楼，门口爬满了绿色的藤蔓。沈屹廷打开二楼的房门，林软立刻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了——剑河蜿蜒流淌，河对岸是圣约翰学院的叹息桥，几只天鹅悠闲地在水面上游弋。
“喜欢吗？”沈屹廷从身后环住她的腰，下巴抵在她发顶。
林软用力点头，眼睛亮晶晶的：“喜欢！比我现在住的学生宿舍好太多啦！”她现在住的宿舍狭小逼仄，窗外只有一堵灰色的墙，每次画画都觉得压抑。
“那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。”沈屹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林软转过身，看着他认真的眼睛，突然踮起脚尖，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：“好啊。”
男人愣住了，随即眼底绽放出灿烂的光芒。他低下头，吻住了她的唇。这个吻不同于雨中那个带着愤怒和惩罚的吻，温柔得像是在呵护稀世珍宝。林软闭上眼睛，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个吻里，感觉所有的不安和委屈都烟消云散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沈屹廷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。两人额头相抵，呼吸交缠，彼此眼底的情意浓得化不开。
“肚子饿不饿？”沈屹廷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，“我让阿姨准备了晚餐。”
林软这才注意到餐桌上摆着几个保温饭盒，打开一看，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生煎包和蟹黄小笼，都是她最爱吃的上海点心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？”她惊讶地抬头看他。
沈屹廷挑眉一笑：“某人上次在伦敦唐人街吃了三笼小笼包，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样子，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。”
林软脸一红，想起那个丢脸的下午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那天她跟沈屹廷吵架，赌气说要找个会给她买小笼包的男朋友，结果转头就被他抓包自己一个人吃得满嘴流油。
“好啦好啦知道你厉害啦！”她拿起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，用美食堵住他接下来可能说的任何糗事。鲜美的汤汁在嘴里爆开，温暖的感觉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。
看着她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，沈屹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。他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放在她手边，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这样做过千百遍。
吃完饭，林软靠在沙发上翻看画册，沈屹廷则坐在旁边处理工作邮件。夕阳透过落地窗洒进来，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。房间里很安静，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键盘敲击声，却有种说不出的温馨。
“对了，”林软突然想起什么，转过头看他，“你那个订婚到底是怎么回事？顾婉清又是谁啊？”虽然已经知道是假的，但她还是很好奇。
沈屹廷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，抬起头看她，眼神有些复杂：“顾婉清是我母亲世交的女儿，家里是做地产的。这次说是订婚，其实是两家联手想要拿下城西那块地，故意放出的烟雾弹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？”林软嘟着嘴抱怨，想到自己这三个月为了这件事偷偷哭了多少次，就觉得委屈。
沈屹廷放下电脑，走过来坐在她身边，伸手把她揽进怀里：“对不起，是我的错。当时我跟家里闹得很僵，我妈非让我接受这门婚事，我一气之下就同意了他们演戏的计划，想着...想着看看你的反应。”
“看我的反应？”林软抬头瞪他，“你就不怕我真的相信了，然后再也不理你了？”
“怕。”沈屹廷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，声音沙哑，“每天都在怕。所以我一处理完国内的事就立刻飞回来了，在你画室门口守了三天，才等到你出来。”
林软的心猛地一软，所有的抱怨瞬间烟消云散。她伸手抱住他的腰，把脸埋在他胸口：“以后不许再这样了，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，不许一个人扛着。”
“好。”沈屹廷紧紧回抱住她，下巴抵在她发顶，“以后什么事都告诉你，我的大小姐。”
夕阳渐渐沉入远处的建筑后面，天空被染成了温柔的橘粉色。林软靠在沈屹廷怀里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，感觉眼皮越来越重。这段时间的委屈、思念和不安，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安放之处。
“困了？”沈屹廷察觉到她的困意，轻轻拍着她的背。
林软点点头，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：“嗯...想睡觉...”
“睡吧。”沈屹廷抱起她走向卧室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。
卧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，床上铺着柔软的白色床单。沈屹廷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，替她盖上被子。刚要起身，手腕却被拉住了。
“别走...”林软闭着眼睛，声音软软糯糯的，“留下来陪我...”
沈屹廷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，又酸又软。他俯身，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：“好，我不走。”
他脱下西装外套，躺在她身边，小心地避开她的身体，生怕吵醒她。林软却往他怀里钻了钻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，像只温顺的小猫一样依偎着他。
沈屹廷不敢动，就保持着那个姿势，看着怀里熟睡的女孩。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，嘴唇微微嘟着，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。他突然觉得，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仿佛都白活了，直到遇见她，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。
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，远处的路灯亮了起来，在房间里投下温暖的光晕。沈屹廷轻轻吻了吻林软的发顶，在她耳边低语：“林软，我爱你。”
熟睡中的女孩似乎听到了什么，嘴角弯起一个甜甜的弧度，往他怀里又蹭了蹭。
沈屹廷笑了，收紧手臂，把她紧紧拥在怀里。或许爱情就是这样，兜兜转转，吵吵闹闹，最终还是会回到那个对的人身边。
这个九月的剑桥之夜，格外温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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