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火与霜刃

雨粒敲在凹凸大厅穹顶的声响，像极了多年前雷王星皇家图书馆里，羊皮纸被指尖划过的沙沙声。安迷修站在兵器架前擦拭流焱，剑身映出身后那道斜倚在廊柱上的影子——靴跟蹭着地面的弧度，是雷狮独有的、带着酒气的散漫。

“骑士先生的剑，倒是比人经脏。”声音隔着三步远的雨雾飘过来，尾音勾着惯常的嘲讽，却像被雨水浸软了些，没那么锋利。

安迷修握剑的手指顿了顿。流焱的刃口映出对方袖口磨损的边——那是三天前与银爵战斗时被能量冲击撕裂的，此刻却用一段暗绿色的布条草草束着，颜色像极了他上次落在医疗室的备用绷带。

“与你无关。”他转过身，斗篷下摆扫过地面水洼，溅起的水珠在两人之间碎成银线。雷狮正把玩着酒壶，壶身在玻璃穹顶透下的冷光里泛着幽紫，像他瞳孔深处那片总藏着风暴的海。

“哦？”雷狮挑眉，酒壶在指尖转出半圈，壶口却没对着自己，反而朝向安迷修的方向，“可我好像看到，某人昨天在丛林区被藤蔓划伤了手背。”

安迷修下意识攥紧拳头，绷带下的伤口突然有些发烫。他记得昨天傍晚，躲在树后处理伤口时，远处传来雷狮与佩利打闹的笑声，却在他扯开绷带的瞬间骤然低了下去。那时他以为是错觉，直到现在，雷狮指尖摩挲酒壶的动作，和他包扎时按压纱布的力度，竟莫名重合。

“海盗也兼职斥候？”他别开视线，目光落在雷狮腰侧晃荡的雷神之锤挂饰上。那金属棱角上沾着点新鲜的泥渍，形状像极了今早他在悬崖边看到的、被强行折断的荆棘枝——那里本是他计划采摘疗伤草的地方。

雷狮低笑一声，没接话。雨势突然变大，穹顶玻璃上的水痕汇成细流，将两人的影子冲刷得模糊不清。安迷修看见雷狮的影子动了动，似乎想抬手，却又在中途转了方向，用酒壶敲了敲廊柱：“这地方的雨，还真烦。”

“比起海盗船上的风暴，算温和了。”安迷修接口，语气不自觉放轻。他想起某次在商船残骸区，远远看见雷狮海盗团的船帆在雷暴中颠簸，那时他正被雷王星的追兵围困，却在暴雨最狂时，看见一道紫色闪电精准劈断了追他的锁链。

“骑士也会关心海盗的船？”雷狮的声音带着水汽，听不出情绪。他晃了晃酒壶，里面传来液体撞击的轻响——不是往常烈酒的厚重，倒像装着什么更清冽的东西。

安迷修没回答，只是将流焱插入剑鞘。金属碰撞声在雨声中格外清晰，像某种无声的告别。他转身走向大厅出口，斗篷边缘扫过雷狮脚边时，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手背的绷带上，停留了三秒，又像被烫到般移开。

“喂。”雷狮突然开口，声音被雨声吃掉大半。

安迷修顿住脚步，却没回头。

“下次再被藤蔓缠住，”对方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，“记得找把快些的刀。”

雨点击打在头盔上的声音突然变响。安迷修看着地面水洼里自己的倒影，看见嘴角不受控制地弯了一下，又迅速抿成直线。他抬步离开，听见身后传来酒壶被放在石台上的轻响，以及极轻的、几乎被雨声盖过的一声叹息。

走出大厅时，雨停了。安迷修解下手背的绷带，发现伤口旁不知何时多了片被揉碎的疗伤草叶，汁液渗进皮肤，带着清凉的暖意。他抬头望向大厅方向，雷狮的影子已经消失在廊柱后，只有穹顶玻璃上的水珠，还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、像酒壶光泽般的紫。

他们之间的牵绊，如同这场来去无声的雨，落在明处的是嘲讽的水花，渗入地下的却是无人知晓的湿润。就像流焱剑刃上偶尔映出的酒壶影子，或是雷神之锤棱角间卡着的、骑士斗篷上掉下的银线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，暗火与霜刃早已在时光里，刻下了彼此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