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准星里的星光，是我想要追随你的步伐。”
实弹射击训练场设在校园西侧的荒地上。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，陆燎原趴在射击垫上，脸颊贴着冰冷的枪托，呼吸在晨雾中凝成白霜。
"记住三点。"赵锐蹲在他身边，粗糙的手指调整着他的姿势，"肩窝抵紧，呼吸放慢，扣扳机要像按下快门一样温柔。"
陆燎原眯起左眼，右眼透过准星看向五十米外的靶纸。阳光穿过雾气，在靶心周围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。他突然想起林听寒教他解物理题时说过的话——【关键不是答案，是找到正确的参照系】。
"砰！"
第一枪脱靶了。
"操。"陆燎原低声咒骂，耳根发烫。
赵锐却笑了："不错，至少没打到隔壁靶位。"他指了指陆燎原绷紧的肩膀，"你太想证明什么了。"
陆燎原怔住。他确实想证明——证明给大洋彼岸的那个人看，证明给曾经质疑他们的人看。这种执念像块烧红的炭，烫得他胸口发疼。
"再来。"赵锐往他嘴里塞了颗薄荷糖，"当是打游戏。"
第二枪，7环。
第三枪，8环。
到第十枪时，陆燎原找到了节奏。呼吸、瞄准、击发，整个过程像行星运转般自然。当报靶员喊出"10环"时，整个射击场都安静了一瞬。
"好小子！"赵锐用力拍他的背，"天生的射手！"
陆燎原揉了揉被震麻的肩膀，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不再发抖。这种掌控感很陌生，却又莫名熟悉——就像高三最后三个月，当他终于能跟上林听寒的解题思路时，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。
中午休息时，新生们挤在临时搭建的遮阳棚下吃盒饭。陆燎原独自坐在角落，手机屏幕上是程雨刚发来的照片——林听寒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里，手里拿着支试管。照片角落的日历显示日期是三天前，而试管标签上写着【γ射线暴模拟实验】。
"看什么呢这么入神？"张猛突然凑过来，"哇靠，这帅哥谁啊？"
"MIT的。"陆燎原迅速锁屏，"研究伽马射线暴的。"
"你咋知道人家研究啥？"张猛狐疑地打量他，"等等，该不会就是校园墙上说的那个前......"
"集合！"赵锐的哨声及时打断了对话。
下午的训练是移动靶射击。陆燎原五发子弹打出47环，刷新了训练场记录。结束时赵锐把他叫到一边："校际军训比武有个射击项目，你上。"
"我？"
"不想去？"
陆燎原望向远处的靶场。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更换靶纸，风吹起那些破损的纸片，像一群白鸽扑棱棱飞过。
"我去。"他的眼里透出点点细碎的星光。
回寝室的路上，陆燎原绕道去了天文社。推门时发现苏雯正在整理设备，桌上摊着本周的《天体物理学报》。
"来得正好！"苏雯冲他招手，"下周流星雨观测需要调试望远镜，寒竹学长留下的那台折射镜总对不准极轴。"
陆燎原的心脏漏跳一拍。他走过去，手指抚过那台望远镜的调焦轮——金属表面有道浅浅的划痕，是去年冬天他失手摔的。当时林听寒只说了一句"下次小心"，却连夜重新校准了光轴。
"我试试。"他蹲下来，额头抵着冰凉的目镜。
调校过程出奇顺利。当北极星清晰地出现在视野中央时，苏雯惊叹道："神了！社长折腾半个月都没调好！"
陆燎原没说话。他知道这不是技术问题——只是他比任何人都熟悉这台望远镜的"脾气"，就像熟悉某个人的呼吸频率。
晚上十点，军训宿舍已经熄灯。陆燎原躲在被窝里，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专注的脸。他正在看林听寒最新发表的论文预印本，题目是《基于量子纠缠的深空通信模型》。
论文致谢部分写着：【感谢A大天文社提供的初期观测数据，特别感谢某位不愿署名的合作者提出的极化调制方案】。
陆燎原的指尖悬在屏幕上。那个"方案"是他高三时随口说的，当时林听寒正在为大学生创新项目发愁。他记得自己趴在课桌上，用草稿纸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示意图：【既然量子通讯怕干扰，不如用脉冲星当背景噪声啊】。
窗外突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。陆燎原翻身下床，轻手轻脚地溜到走廊尽头的公共电话亭。投币，拨号，听筒里传来漫长的等待音。
"Hello?"
是个陌生的男声。陆燎原的喉咙发紧："请问......林听寒在吗？"
"Rime Lceberg? He's in the lab."对方打了个哈欠，"Want me to take a message?"
陆燎原盯着电话亭玻璃上自己的倒影——黑倒是没黑，就是军训晒的汗淋淋的脸，乱糟糟的短发，迷彩服领口还沾着射击场的火药味。
"不用了。"他用英语说，"请告诉他......"
说什么呢？说他打了10环？说他修好了望远镜？说他在看那篇论文？
"Just say...the polaris is aligned."
挂断电话，陆燎原在电话亭里站了很久。透过脏兮兮的玻璃，能看见天琴座高悬在夜空。织女星依然明亮，而他和那颗星星之间，隔着一整个青春的距离。
比武当天是个晴天。陆燎原戴着隔音耳罩站在射击位上，掌心全是汗。赵锐走过来，往他手里塞了颗糖——是柠檬味的。
"别紧张。"教官眨眨眼，"当是给某人表演。"
陆燎原差点被口水呛到。他含着糖，舌尖的酸味让头脑异常清醒。
第一轮静态靶，他打出99环。
第二轮移动靶，五发全部命中。
最后一轮是夜间射击，靶场只靠几盏探照灯照明。陆燎原趴在射击垫上，突然发现靶纸背面被人画了个小小的星座图——是天琴座，织女星的位置用红笔标了出来。
"赵教官......"
"不是我画的。"赵锐耸肩，"组委会说是个MIT的交换生帮忙布置的场地。"
陆燎原的呼吸停滞了一瞬。他稳住颤抖的手，透过夜视瞄准镜看向靶心。黑暗中，那个红色标记像颗遥远的恒星，在准星里微微发亮。
"砰！"
子弹穿过靶心，正中织女星的位置。
颁奖仪式上，陆燎原捧着金牌，被闪光灯晃得睁不开眼。校报记者挤过来采访："同学，听说你赛前收到神秘祝福？"
"什么？"
"这个。"记者展示手机照片——颁奖台背景板上有一行小字：【For LY, follow your star】。
陆燎原的喉咙发紧。他望向人群，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，却在观众席最后一排发现了个空座位，座位上放着本《梅西耶天体图鉴》。
回校的大巴上，赵锐坐到他旁边："爽了？"
"嗯。"
"还纠结吗？"
陆燎原摩挲着金牌边缘。它不像想象中那么冰凉，反而带着阳光的温度。
"不纠结了。"他望向窗外飞驰的景色，"就像你说的，星星离得再远，也是同一片星空。"
赵锐大笑，用力揉乱他的头发："臭小子，偷我台词！给我版权费!"
当晚，陆燎原更新了一条朋友圈。没有配文，只有两张照片：一张是射击金牌，另一张是调试好的望远镜目镜里的北极星。
三分钟后，程雨发来消息：【他看到了】
紧接着又是一条：【他说，极轴校准得很完美】
陆燎原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，把脸埋进枕头闷笑。笑着笑着，眼泪就浸湿了枕套——原来那个人一直在看着，看着他脱靶，看着他重来，看着他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准星。
窗外，英仙座流星雨如期而至。陆燎原没有去天文台，而是躺在军训宿舍的屋顶上，任凭星光洒满全身。手机屏幕亮起，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：
【极轴校准指南：
1. 找到北极星
2. 调整仰角（你做到了）
3. 记住，无论镜头转向哪里，极轴永远在那里】
陆燎原把这条短信读了十遍，然后珍而重之地存进名为【天文学笔记】的文件夹。这个文件夹里还有物理竞赛试题、伽马射线暴论文，以及一封写于半年前却从未发送的邮件草稿：【寒寒子，我今天又看到织女星了......】
他删掉了这封草稿，重新输入：【林听寒，我会追上你的星光】
这次，他点击了发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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