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，基地的起床号准时响起。陆燎原从行军床上翻身坐起，迷彩服还带着昨夜攀岩后的汗味。他抓起脸盆冲向洗漱间，冷水拍在脸上的瞬间，昨夜林听寒指尖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手背上。
"陆少尉！"走廊上，通信兵小张追上来，"林博士团队要的舱外作业手册，政委让您送过去。"
陆燎原接过文件夹，封面上"绝密"两个红字刺得他眼睛发疼。
——
航天科技集团的临时办公室在基地东区，穿过两个安检岗哨才能到达。陆燎原在第二道岗前整了整领口，指纹验证时，机器发出刺耳的"滴"声。
"权限不足。"哨兵皱眉，"特战部的不能进核心区。"
"我给林博士送资料。"
"那也得他本人来接。"
陆燎原正要拨通讯器，玻璃门后突然出现一道身影。林听寒今天换了深灰色西装，领带一丝不苟地束到喉结，眼镜链垂在锁骨处闪着冷光。
"我的访客。"他对哨兵说，声音像浸了冰水。
门禁打开时带起一阵气流，林听寒身上的雪松香水味钻进陆燎原的鼻腔——这味道陌生又熟悉，是MIT实验室常用的消毒剂混着高级古龙水的气息。
"作业手册。"陆燎原公事公办地递上文件，"特战部二十人名单在附录三。"
林听寒接过时，小指上的尾戒擦过陆燎原的掌心。那是枚素银戒指，内侧刻着"LY"的缩写，在四年前的圣诞节，被陆燎原用三个月兼职薪水买下。
"辐射防护方案需要调整。"林听寒翻开文件，"今天下午三点，第二会议室。"
"明白。"
他们一前一后走过长廊，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形成诡异的二重奏。路过茶水间时，几个研究员正在八卦："听说林博士和那个特种兵少尉是高中同学？"
"何止，当年我们MIT天文社......"
林听寒突然咳嗽一声，议论声戛然而止。陆燎原盯着自己的军靴尖，那里沾着昨夜的泥点，像一片干涸的星空。
——
会议室的投影仪嗡嗡作响。林听寒站在光柱里讲解轨道参数，白大褂下的衬衫袖口露出半截银色表链。陆燎原坐在最后一排，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无数小点。
"陆少尉。"林听寒突然点名，"特战部对出舱时间有异议？"
全会议室的目光像聚光灯般打来。陆燎原站起身，军装腰带勒得他呼吸发紧："根据我方测算，日出前90分钟窗口期更安全。"
"理由？"
"太空垃圾轨迹。"陆燎原调出数据图，"这个时段近地轨道清洁度提高37%。"
林听寒的眼镜片反着光，看不清表情。他敲键盘调出另一组数据："但会错过最佳通讯时段。"
"安全优先。"
"效率优先。"
争论持续了二十分钟，最终政委拍板采用折中方案。散会时，研究员们窃窃私语："他俩怎么回事？明明昨晚还有人看见他们在训练场......"
陆燎原快步走向出口，却在拐角被拽住手腕。林听寒的掌心有薄汗，温度透过军装布料灼烧皮肤。
"晚上七点。"林听寒的声音压得极低，"基地西门那家烧烤店。"
说完便松开手，转身走回数据屏前，仿佛刚才只是普通的工作交流。
——
"陆哥！"炊事班的小李追到宿舍，"政委让给您加餐！"
保温盒里装着红油赤酱的小龙虾，旁边摆着瓶冰镇啤酒。陆燎原盯着那层厚厚的辣椒，突然想起四年前林听寒第一次带他去吃路边摊，被辣得眼泪汪汪时，那人用冰可乐贴在他脸颊上的触感。
"谁让送的？"
"说是科工集团那边......"
陆燎原掰开虾壳的手顿了顿。林听寒从小对海鲜过敏，却总记得他爱吃辣。
——
烧烤店的塑料棚里烟雾缭绕。陆燎原换了便装——黑色连帽衫和工装裤，手腕上还戴着战术手表。林听寒已经坐在角落，面前摆着两瓶开盖的啤酒，西装外套换成了深蓝色针织衫，领口露出半截银色项链。
"迟到了三分钟。"林听寒推过酒瓶。
"被政委叫住。"陆燎原灌了口啤酒，泡沫沾在嘴角，"你今天在会上太狠了。"
"你先挑刺的。"
"那是工作。"
"现在也是？"
四目相对，两人突然同时笑起来。紧绷了一天的弦终于松动，陆燎原抓起烤串咬了一大口，辣椒面呛得他直咳嗽。林听寒习惯性地递上纸巾，指尖在陆燎原手心停留了一秒。
"MIT怎么样？"陆燎原抹着嘴问。
"图书馆不错。"林听寒用筷子优雅地拆着烤茄子，"就是没人和我抢位置了。"
高三那年，他们总为谁用靠窗的座位斗智斗勇，最后往往变成挤在一张椅子上做题。
"你妈妈......"陆燎原斟酌着词句，"身体还好吗？"
空气瞬间凝固。林听寒的筷子尖戳进茄子肉里："老样子。"
三年前那个雨夜，林母在电话里对陆燎原说的话言犹在耳：【你们这样不正常，听寒要继承家业，还要治病，你放过他吧。】
"她不知道我回国。"林听寒突然说，"我在朝阳区买了套房，写的助理名字。"
烤架上的炭火噼啪作响。陆燎原盯着林听寒左手无名指——那里有道浅浅的戒痕，是当年自己硬给他戴上的"订婚戒"留下的。
"上周我去体检。"林听寒转了话题，"医生说我的心脏......"
"怎么了？"陆燎原猛地坐直。
"能承受6个G的加速度了。"林听寒嘴角微扬，"够格当你的太空乘客了吧？"
这个笑容太熟悉，是当年那个说"我要设计飞船带你上天"的少年才有的神情。陆燎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，啤酒瓶在掌心捏得变形。
"林听寒。"他声音沙哑，"我们这样算什么？"
霓虹灯透过塑料棚照进来，在林听寒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。他慢慢转动着酒杯，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到虎口。
"老朋友？"
"还是......"
"前男友。"林听寒平静地接话，"兼现任同事，兼太空任务搭档。"
烤架上的烟雾突然变浓，呛得陆燎原眼眶发热。他想起入伍前夜烧掉的那叠情书，灰烬在风中打着旋，像一场微型星爆。
"挺好。"陆燎原举起酒瓶，"为重逢干杯。"
"为还能并肩作战。"林听寒轻轻碰杯。
他们聊到深夜。关于MIT的松鼠，关于特种部队的辣椒酱，关于太空舱设计图上的某个涂鸦——那是林听寒在熬夜时无意识画下的，一颗被箭射中的星星，箭尾刻着"LY"。
"该回了。"林听寒看了眼手表，表盘在暗处泛着幽蓝的夜光。
陆燎原扫码结账时，老板笑呵呵地问："两位是兄弟吧？长得都这么俊。"
"是啊。"陆燎原咧嘴一笑，"异父异母的亲兄弟。"
林听寒在门口系围巾，闻言手指顿了顿，羊绒织物掩住了他瞬间泛红的耳尖。
——
回基地的路上要经过一段没有路灯的小径。秋夜的星空格外明亮，天琴座的织女星与天鹰座的牛郎星隔河相望。
"听说今年英仙座流星雨很壮观。"陆燎原仰头看着星空。
"嗯，峰值在周五凌晨。"林听寒的声音混着脚步声，"正好在模拟训练前。"
"要一起看吗？"
"以什么身份？"
问题像块石头坠入深潭。陆燎原踢着路上的小石子，石子滚进草丛，惊起几只萤火虫。
"项目组成员？"他半开玩笑地说。
林听寒突然停下脚步。月光下，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："陆燎原，你还记得高三那年，我们在天文台说过什么吗？"
【等我的飞船造好，我们就私奔到火星。】
记得。当然记得。
"记得。"陆燎原听见自己说，"你说星星比人心简单。"
林听寒轻轻叹了口气，白雾般的呵气消散在夜色中。他伸手拂去陆燎原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，这个动作既亲密又克制。
"周五凌晨两点，训练场见。"
这是他们今晚最后的对话。回到宿舍区后，一个向东，一个向西，背影渐渐被夜色吞没。
陆燎原在黑暗中摸出枕下的太空舱模型——"TSWC-0927"，底座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：【光年之外，仍有引力】。
窗外，哨兵换岗的脚步声渐渐远去。陆燎原把模型贴在胸口，那里跳动着的心脏，正与四百米外某个病房里的人工心脏，保持着相同的频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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