玛黑区废弃诊所的长桌浮着一层尸检台特有的釉光。江屿白指尖抠着桌沿剥落的清漆，裂缝里渗出的福尔马林液在掌心凝成巴黎地下蜂巢的微缩投影。沈星蔓的鞋跟敲击声由远及近，十七下，正好是他心脏停跳的秒数。
"校董会很欣赏你的愈合速度。"
她将牛皮档案袋甩上谈判桌，封口火漆印赫然是圣日耳曼中学的校徽。解剖刀滑出袋口，刀刃残留的脂肪组织拼出江屿白的学籍号。
日光灯管在头顶频闪。江屿白盯着档案袋阴影里蠕动的黑点——是食腐甲虫正在啃噬某种皮肤碎屑。当沈星蔓的貂皮手套抚过桌面上沿，虫群突然集体转向，在霉斑间爬出句拉丁文校训：疼痛是最虔诚的教具。
档案袋里的X光片还带着暗室药水味。江屿白捏住片角的手指突然痉挛，骨骼影像在强光下暴露出密密麻麻的星轨刻痕——不是在他骨头上，而是拍摄时用了刻满凹槽的滤光板。最深的凹槽里卡着半片糖纸，薄荷味的。
"他们同意用三号蜂房置换你的运动皮层。"沈星蔓将钢笔插进桌缝，墨囊里的血替代墨水在合同空白处晕染，"不过要在圣母院告解室现场剥离。"她脚踝擦过江屿白小腿，牛津鞋尖挑开的裤管下，昨夜被河底玻璃划伤的创口正在增生出蜂巢状的肉芽。
窗外飘进腐坏的合欢花香。江屿白突然掀翻档案袋，泛黄的手术同意书雪片般纷飞。食腐甲虫振翅腾空，在两人之间织出张颤动的蛛网。他扯开衬衫第三颗纽扣，露出锁骨下新烙的条形码："告诉他们，我心脏停跳时你的胎心监护仪同步骤停了二十七秒——"
沈星蔓的瞳孔收缩成毒蛇的竖线。她抬脚碾碎满地甲虫，鞋跟旋出的汁液在瓷砖上拼出心电图波形。钢笔尖突然刺穿江屿白手背，将他钉死在印着校训的桌面上。合同空白处的血渍开始沸腾，蒸腾出带着薄荷清凉的雾气。
"2013年11月7日，你偷换我的止疼片。"
她俯身时貂毛擦过他咽喉，"作为补偿，我要你左耳鼓膜。"犬齿撕开江屿白耳垂的旧疤，舌尖卷走凝固的血痂。血腥味在薄荷雾中发酵成诡异的甜香，像童年孤儿院焚烧炉飘散的焦糖气息。
谈判桌突然倾斜。江屿白借着钢笔的支撑翻身，扯断悬垂的日光灯管。闪烁的冷光里，桌底赫然用经血画着圣母院地下蜂巢结构图——蜂后位置粘着块嚼烂的薄荷糖，糖纸折痕里嵌着根灰白发丝。他用臼齿磨碎糖块，熟悉的苦涩中混着硝化甘油的余韵。
沈星蔓的冷笑卡在喉间。她撞开档案柜，成堆的玻璃罐滚落炸裂。福尔马林液漫过江屿白脚背时，浸泡的器官标本突然集体抽搐。那颗漂浮的妊娠子宫内壁，用胎脂写着串褪色的手术编号——正是江屿白十三岁被推进解剖室那天的日期。
"你把我第七根肋骨的骨粉掺进水泥，浇筑了校史馆地基。"江屿白踩碎玻璃罐，指尖挑起黏连胎盘的脐带。当脐带缠绕上沈星蔓的貂皮围脖，浸泡液突然在貂毛上析出盐晶，拼出消防通道的逃生路线图。
警报器突然轰鸣。沈星蔓旋开钢笔尾端的暗格，薄荷味的氰化物粉末随风洒向江屿白眼底。他后仰躲避时撞翻消毒柜，手术钳与骨锯在防空洞激起金属的颤音。最深处那柄胚胎解剖剪径直飞向沈星蔓，刃口咬住她盘发中的纯银发簪——发簪纹理竟是缩小的人体神经网。
"谈判结束。"沈星蔓拽出发簪，扯落的发丝间垂下串青铜星轨仪钥匙。她奔向紧急出口的脚步忽然踉跄，貂皮大衣后摆渗出深色污渍——是江屿白用脐带蘸着福尔马林液，在她后腰画出的投降书。
防空洞深处传来校董的拄杖声。江屿白钻进排风管道，肘部摩擦管壁刮落的铁锈里混着糖渣。爬行五十米后，他在岔路口摸到用薄荷糖粘着的纸条，沈星蔓的字迹被潮气晕染：「换心手术定在初雪融化夜，备品是你养在纹身店地下室的那窝鸽子」。
管道尽头通往下水道。江屿白跌进污水时，怀里的青铜钥匙突然发出蜂鸣。钥匙齿纹在污水中溶解重组，浮现出用尸油写的交易明细：圣日耳曼中学用沈星蔓的输卵管置换江屿白的脑垂体，担保物是从河底打捞的十七具婴儿钙化壳。
月光从井盖孔洞漏进来。江屿白撬开井盖时，沈星蔓正在街角吞云吐雾。她吐出的烟圈在零下气温中冻成冰晶，每个都嵌着江屿白不同年龄段的X光片。冰晶坠地碎裂的响动里，市政清洁车的滚刷正将谈判桌下的甲虫残骸碾进永恒的黑暗。
初雪开始融化。江屿白走回纹身店，发现铁门挂着圣日耳曼中学的封条。他撕开封条时，手背的钢笔伤口渗出薄荷味的脓液。脓液滴在雪地上，蚀刻出的坑洞组成了沈星蔓锁骨下的条形码——正是谈判合同缺失的页码编号。
地下室里，鸽子笼堆满青铜星轨仪的零件。江屿白拧亮应急灯，发现饲粮槽里撒着薄荷糖碎屑。最肥硕的那只信鸽脚环上拴着微缩胶卷，显影后是沈星蔓穿着校董会黑袍的照片，背景里的焚化炉正吞吐着他当年被剥离的乳牙。
晨光刺破冰雾时，谈判桌已被环卫车压缩成立方体。江屿白站在垃圾站旁，看液压机将沾染福尔马林液的桌板压进历史的褶皱。在钢铁变形的呻吟声中，他尝到喉头翻涌的薄荷余味——不是氰化物，是沈星蔓拆开新糖纸时，指尖残留的、1999年产薄荷糖的过期甜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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